烛火哔剥一声,爆开个灯花。
陈怀瑾指节在桌案上轻轻一叩,眼中精光湛然:“如此,这盘死棋,便算撕开了一道口子。”
赵伯琮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开几分,眼底的阴霾被一丝希望点亮。
他猛地一拍大腿:“妙!宋金边境本就鱼龙混杂,烽烟不起时也常有强梁出没。
公主仪仗若在那里‘遇了匪’,任谁也挑不出太大纰漏!只是……”
他兴奋过后,又沉吟道,“此事干系太大,需得万全之策,更要有一支敢打敢拼、嘴严如瓶的精锐人手方可。”
“伯琮兄所虑极是。”
陈怀瑾颔首,端起微凉的茶盏啜了一口,“所幸秋岁贡尚有二月之期,足够你我细细绸缪,从容布置。”
提到人手,赵伯琮精神一振,下意识便想调动府中力量:“人手之事,我自会……”
“万万不可!”
陈怀瑾断然截住他的话头,“此事绝不可动用任何与宋军沾边的人马!否则,痕迹太重,后患无穷。”
他话音一转,嘴角勾起一丝成竹在胸的笑意:“人手么……眼前倒有一支现成的‘奇兵’。”
目光投向侍立一旁的萧烬萝,随即又仿佛穿透墙壁,看到了更远处,“便是郑铁锤他们。”
萧烬萝闻言,英气的眉毛微微一挑。
陈怀瑾继续道:“郑教头在此地经营日久,仗义之名在外。
这些时日,陆陆续续已有不少当年岳帅麾下的老弟兄,闻讯悄然投奔建康。
这些人虽已卸甲,不在行伍,可那一身战场上淬炼出的真功夫和血性,却半分未减!
陈某虽位卑,也知英雄落难,岂能袖手?便暗中接济,或助其寻个安身糊口的营生,或令其暂时蛰伏。
只待他日风云际会,或可重聚锋芒,为国效力。”
他顿了顿,看向赵伯琮,坦诚道:“此事原是我私下所为,本不欲张扬。
但今日既与伯琮兄共谋大事,便不再隐瞒。
这些人手,或可一用。虽不敢言能成多大助力,但关键时刻,或可作一支奇兵。”
赵伯琮听得心头剧震!
他万没想到,眼前这位看似闲云野鹤、只在建康府做个小小主簿的陈怀瑾,暗地里竟有如此格局与手段!
收拢岳家旧部,暗中蓄力……这等胸襟气魄,岂是池中之物?
他脑中瞬间闪过陈怀瑾书房中那些与众不同的摆设、沙盘,还有那些惊世骇俗的言论。
原来如此!此人屈居于此,简直是明珠暗投!
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赵伯琮心头。
他霍然起身,对着陈怀瑾便是一个长揖,语气诚挚无比:“怀瑾兄大才!胸藏丘壑,志存高远!伯琮今日方知,往日竟是坐井观天!
兄台方才所言‘事在人为’,振聋发聩!
伯琮不才,亦知储位之争,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若想他日在临安立足,非广纳贤才,同心戮力不可!”
他目光灼灼,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渴求:“今日得遇怀瑾兄,实乃天赐机缘!伯琮恳请,兄台能助我一臂之力!”
他心中念头飞转:这等人物,这等暗藏的力量,简直是天降助力!机会就在眼前,岂能错过?必须牢牢抓住!
陈怀瑾闻言,心头微微一怔。
他接近赵伯琮,固然有几分攀附这位未来“中兴之主”的心思。
毕竟,在这波谲云诡的南宋官场,若无参天大树遮风挡雨,纵有经天纬地之才,也难逃倾轧打压,最终化作齑粉。
他深知历史走向,眼前这位看似郁郁不得志的普安郡王,正是日后力挽狂澜的宋孝宗赵昚。
能得他此刻“求贤若渴”的青眼,于陈怀瑾而言,实乃天赐良机,正中下怀。
他虽是个魂穿而来的异数,骨子里少了那等根深蒂固的尊卑等级之念,却也明白,这煌煌大宋,权力之巅便是那九重宫阙内的龙椅。
坐上去,便是口含天宪,言出法随。
然,那高处不胜寒,看似手握乾坤,实则亦被乾坤所缚,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陈怀瑾自问所求,并非那等煊赫至极却也冰冷彻骨的至尊之位。
他骨子里带着几分后世小民的“小富即安”,反倒觉得,在这士大夫地位尊崇、甚至有不杀士大夫祖训的南宋,做个位极人臣的宰辅,
既能施展抱负,护佑所珍视之人,又能避开那龙椅上的无尽孤寂与风险,岂不美哉?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辅佐明君,再造乾坤……这,莫非就是天意要我回到南宋做宰相?”
此念一起,竟让他心头微热,仿佛看见了另一条可行之路。
不过,面对赵伯琮那热切诚挚的“求贤”姿态,陈怀瑾面上功夫还是要做足的。
国人讲究谦逊内敛,过分的直白显得轻狂。
他立刻敛去眼中那抹洞悉未来的锐利,换上一副恰到好处的惶恐与感激之色,拱手道:“殿下厚爱,下官……下官惶恐,愧不敢当。”
姿态放得极低,言辞恳切,将一个骤然得遇明主垂青的“小官”形象演绎得入木三分。
这番心思流转与表情变化,落在旁边一直冷眼旁观的萧烬萝眼中,却让她如坠五里雾中,一双英气勃勃的眸子在陈怀瑾和赵伯琮之间来回逡巡,满是不解。
少女心中翻腾:自家这位姐夫,在她看来,向来是胸有丘壑、智珠在握的人物,行事往往出人意表,自有其一番傲骨与主见。
何曾见过他如此“心悦诚服”,甚至带着几分“攀附”之态地去追随某人?
纵然从姐夫口中得知,这位赵伯琮乃是临安城中炙手可热的皇位候选人、堂堂郡王之尊,那又如何?
经历过岳武穆风波亭含冤惨死、自家随之家破人亡的剧变,萧烬萝那颗曾经炽热的心早已被冰冷的现实浇透。
临安城在她眼中,早已不是繁华帝都,而是藏污纳垢、冤魂萦绕的伤心地。
那巍峨宫阙、朱紫公卿,在她心中激不起半分敬畏,唯有深深的失望与刻骨的警惕。
她经常握着梨花枪的纤指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仿佛映照着她此刻纷乱而戒备的心绪。
不过自家姐夫既然选择了追谁赵伯琮,那她自己是跟在姐夫的身后。
在萧烬萝的心理,自己的姐夫陈怀瑾既然是能够善待岳家军旧部的人,那他跟随的这位临安的储君,想必将来亦同样是能够善待岳家军以及为她客死他乡的父亲鸣冤的明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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