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沈江淩慌张的呼唤隐约传来并没有影响到陈怀瑾。
“来得正好。”
他不慌不忙地将金鱼符系在了腰间,又把那半枚象牙腰牌揣进袖中。
推开书房的门来到了前院。
陈怀瑾眯起眼,只见前院乌泱泱站了十余人,为首的七叔公正拄着鸠杖,满脸褶子都透着得意。
两个衙差挎着腰刀站在一旁,脸上挂着敷衍的凶相,想必是七叔公使了银子请来的帮闲。
新买的丫鬟锦瑟和伊人虽然吓得小脸煞白,却还是护在沈江淩身前。
陈怀瑾不由挑眉,再次觉得这十八两银子花得值当。
“怀瑾侄儿!”七叔公见他现身,鸠杖重重一顿,“族中已议定,今日便让三房幼子过继到你名下,也好延续香火...”
话音未落,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男童被推搡到人前。
孩子脸上还沾着糖渍,懵懂地啃着手指,显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陈怀瑾险些气笑乐了——这老匹夫是真当他陈怀瑾痴傻不成?
他与沈江淩正值青春,昨夜红帐方温,何愁不能诞下子嗣?
这般急不可耐地塞来个黄口小儿,分明是冲着那六十亩上等水田和临安城的绸缎铺面!
“七叔公。”陈怀瑾慢悠悠抚过腰间金鱼符,“侄儿与娘子新婚燕尔,您就这般急着给我们塞个儿子?”
他忽然俯身,对着那孩童温声道:“告诉伯伯,今早可有人教你喊爹爹?“
孩童吓得糖葫芦都掉了,哇地哭出声:“祖、祖父说...喊了爹爹就给买糖人...”
院中顿时哗然。
几个跟着来壮声势的族人面露尴尬,悄悄往后缩了半步。
七叔公老脸涨得通红,鸠杖在地上刮出刺耳声响:“胡闹!过继之事乃宗族大计,岂容你儿戏!”
“宗族大计?”陈怀瑾突然厉喝,“七叔公莫非忘了《宋刑统》?强占绝户产业者,徒三年!”
这一声厉喝如晴天霹雳,震得院中鸦雀无声。
两个衙差不自觉地后退半步,偷偷瞄向七叔公——这老东西可没说陈举人还活着啊!
“家父去世未满百日,我陈怀瑾活生生站在这儿...”他一步步逼近,冷眼对视,“您老就急着来吃绝户?”
七叔公羞恼交加,鸠杖在地上乱戳。
他当然知道这理由站不住脚,可那人明明说过...
时间闪回三日前醉仙楼雅间,一个戴斗笠的男子将银锭推到他面前:“陈御史得罪了秦相爷,对他家不必客气...”
“侄、侄儿误会了...”七叔公见陈怀瑾态度强硬,又看花了银子请来的衙役完全不想插手的意思,突然变了变脸,堆出满脸褶子笑,“老朽这是怕你年轻,不懂经营田产...”
“哦?”陈怀瑾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本账册,“那七叔公替我经营的六十亩水田,去年收成二百石,为何账上只记了八十石?”
沈江淩闻言,猛地抬头看向夫君,这账册明明还在七叔公家!
七叔公见着陈怀瑾居然拿出了账册,脸上的褶子猛地一颤。
他分明记得那本蓝封账册就锁在自家樟木箱里,怎会...?
然而陈怀瑾却是慢条斯理地翻动手中册子,纸页哗啦作响。
这账册确非原版——昨夜他借着沈江淩梳洗时,按原主书房里的田契副本重制了一本,而且自己基于田契面积和平均亩产计算核算了应缴税额清单。
墨迹未干处还染着指痕,但在场谁又敢凑近细看?
“七叔公。”他忽然将账册往青石板上重重一摔,“要不要侄儿现在就去县衙,请户房师爷核验核验?”
两个衙差闻言,腰刀都吓歪了,谁不知道新任县尊最恨田赋舞弊?
去年城南李员外就因少报三十石粮,现在还在牢里啃窝头呢!
“误会!都是误会!”七叔公突然扑向账册,却被陈怀瑾一脚踩住。
老家伙眼珠乱转,忽然瞥见沈江淩腕间的淤青,顿时找到了由头:“是...定是账房先生中饱私囊!老朽这就回去打断那刁奴的腿!”
沈江淩气得浑身发抖。
她腕上哪是什么淤青?分明是昨夜...想到此处,她耳根倏地烧了起来,反倒让七叔公更笃定了。
“七叔公。”陈怀瑾忽然俯身,金鱼符垂落在老家伙眼前,“您说...”他压低嗓音,只让七叔公一人听见,“秦相爷若知道您借他的名头贪墨,会怎么处置?”
七叔公如遭雷击,枯瘦的身子猛地一颤。
——这竖子怎会知晓秦府之事?!
定神间瞥见了陈怀瑾腰间的金鱼符,顿时又吓得魂飞魄散。
想起十年前那个雨夜,他躲在巷口亲眼看见陈御史带着一群气势骇人、不似寻常衙役的人冲进那几家铺子...
当时陈御史手里似乎就攥着个金光闪闪的东西...难道?
“你、你...”鸠杖咣当一声砸在地上,七叔公踉跄后退,踩碎了方才掉落的账册,枯树皮似的老脸瞬间惨白,额角沁出豆大的冷汗。
陈怀瑾直起身,慢条斯理地拍了拍腰间。
“三日内。”他声音不轻不重,却让院中每个人都听得真切,“六十亩水田的地契,清波门铺面的账本,少一样...”
指尖轻轻弹了下金鱼符,“侄儿只好请县尊大人评评理了。”
两个衙差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可是亲眼见过这位新任县尊的手段,上月有个胥勇贪了五两银子,现在还在城门口戴着枷示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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