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府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时,沈江淩正蹲在井台边,笨拙地搓洗衣衫。
皂角水都溅湿了裙角,葱白的手指也被冷水泡得发红,手腕处若隐若现有淡淡的红痕。
听见木门响动,她慌忙抬头,湿漉漉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夫君回来了!”
跟在陈怀瑾身后的两个小丫头对视了一眼,不待吩咐,便是快步上前。
年长的那个利落地挽起袖子:“夫人快歇着,这些粗活让奴婢来。”
说着已接过沈江淩手中的衣物,动作娴熟地揉搓起来。
年幼些的也不闲着,麻利地跟在后面拎起木桶打水。
沈江淩一时手足无措,站在那里脸颊微红“这怎么使得...”
陈怀瑾见着两个小丫头怪有眼力劲的,这才觉得自己十八两银子花的挺值,然后笑道:“娘子就由着她们吧。”
说话间取出路过店铺新买的杏脯递给沈江淩:“这两个丫头原是通判府上的,丫鬟的规矩都懂。”
沈江淩见陈怀瑾竟还想着给她带最喜的甜食,心中不由一暖,俏脸微红。
井台边正在拧衣的丫头听到陈怀瑾的话手上一顿,偷眼瞧着这对主家。
男主人眉目清朗,看她们的眼神干干净净;女主人温柔可亲,连她们沾了泥的鞋袜都要亲自帮着换。
这般人家,莫说临安城,就是整个两浙路怕也难寻。
“奴婢蒹葭,这是妹妹伊人。”年长的丫头突然拉着妹妹跪下,“求主家赐名。”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陈怀瑾轻声念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这《诗经》里的雅致名字,竟落在两个丫头身上。
他俯身扶起姐妹俩,指尖触及蒹葭腕间尚未消退的绳痕,也跟着温声道:“好名字,不必改。”
沈江淩正捧着新买的杏黄衫裙过来,闻言抿嘴一笑:“倒像是专为咱们家准备的。”
她将衣裳递给伊人,小丫头接过后却不敢穿,只怯生生摸着衣料上精致的缠枝纹。
“换上吧。”陈怀瑾故意板起脸,“难不成要夫人亲手给你们更衣?”
姐妹俩这才红着脸躲到屏风后。
不多时转出来,杏黄衫子衬得两人愈发灵秀。
蒹葭挽发的姿势尤其优雅,三两根木钗竟绾出个时兴的盘福髻,这哪是寻常丫鬟会梳的发式?
“从前在旧主家...”蒹葭察觉到目光,慌忙解释,“奴婢是伺候小姐梳妆的。”
陈怀瑾与沈江淩对视一眼。
蒹葭的话让陈怀瑾心中微动,专司梳妆的丫鬟,那萧通判的府上想必非富即贵。
这姐妹俩沦落至此,想必背后必有什么变故隐情。
只是不过眼下,他还有更为要紧的事情要做。
“娘子先带他们熟悉下家中环境。”陈怀瑾捏了捏沈江淩的手,“为夫去书房看看。”
来到书房推开门,一股陈旧的墨香扑面而来。
原主显然是个勤勉的,书案边的《春秋》《论语》都翻得起了毛边,书上的朱批密密麻麻的。
陈怀瑾径直走到西墙的书架边,上面摆这个看似普通的青瓷花瓶。
“左二右三...”他回忆着沈江淩的话,握住瓶身轻轻地转动。
随着咔嗒一声青响,书架后方露出个暗格。
陈怀瑾感觉心跳有些加速,取出那方乌木匣子。
匣锁啪地弹开时,一缕陈墨混着檀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最先撞入眼帘的,是一方形制奇特的鱼符。
“这是...?”陈怀瑾只觉得指尖一颤。
此物虽非日常鱼袋,但金线规制分明是御用之物...
翻过背面,赫然绣着“御赐玄字叁柒陈”七个篆字...
鱼符下压着封信笺。
火漆印早已碎裂,展开泛黄的宣纸,原主父亲的字迹如刀刻斧凿般劈进眼帘:
吾儿怀瑾谨记:
张尚书举荐信已备,然秦桧老贼必阻汝入仕。
倘为父遭不测,汝当速离临安...
最后几字洇开大片墨渍,仿佛写信人突然吐了血。
陈怀瑾心头一紧,急忙展开旁边那封吏部尚书张执的举荐信——
“臣张郃谨奏:祥符县举子陈怀瑾,器识宏远,文理优长,宜授建康府主簿....”
朱红官印如血,日期赫然是绍兴二十四年二月,正是原主父亲暴毙前半月!
看完所有物品,陈怀瑾陷入了思考。
“奇怪...”他眉头紧锁。
按记忆中《宋史·职官志》记载,权侍御史不过从六品,怎会有此等规制堪比三品、内绣密号的御赐鱼符?
指尖突然触到袋内夹层,从里面竟摸出半枚象牙腰牌
——半块刻有特殊龙纹的令牌刺得陈怀瑾脸色微变。
“原来是天子耳目...钦差密探!”
难怪秦桧要下死手。
这鱼袋与腰牌分明是皇帝特赐给密查秦党的暗桩信物!
父亲明面上的御史身份,只是掩护。
他忽觉后背发凉,原主父亲的暴毙恐怕真的就是死于秦桧之手。
再次展开推荐信仔细查看,陈怀瑾细细琢磨又是一怔。
建康府主簿虽只是从八品,却掌江南东路漕运稽查,正是监察秦党走私的绝佳位置。
日期更是耐人寻味——绍兴二十四年二月,正是原主父亲暴毙前半月!
也恰是秦桧权势滔天、对朝野控制最严酷,其党羽贪渎走私最为猖獗之时!
“还有就是这举人做官...”他忽然冷笑。
宋代科举确有举人一次性的规矩,但《宋会要辑稿》里明明白白写着:“特旨除授者不在此限”。
原主父亲显然走了这条捷径,以御史身份举荐儿子,再借张执之手安排要职。
窗外竹影婆娑,陈怀瑾突然想通了一切:
金鱼袋真相:皇帝暗中提拔原主父亲为监察钦差,故破格赐三品鱼袋
死亡原因:查秦桧走私军械的铁证时暴露身份
举荐玄机:建康府主簿可监控长江漕运,正是追查秦党的关键岗位
“一石三鸟...”
他轻叩匣盖。
秦桧杀御史、阻举荐,却没想到原主父亲把秘密钥匙托付给了儿子新取的商女。
如今拿到这些,陈怀瑾算是想明白了,这原主为何也会暴毙,看来他穿越的这个原主肩负的东西不少啊,
这点可就苦了他这个借尸还魂的穿越者了?
“原主啊原主...”他轻抚着鱼符上‘御赐玄字叁柒陈’的篆字...,“你这举人当得可真不简单。”
想到这里,陈怀瑾忽然觉得胸口发闷。
他一个现代人,莫名其妙就要接手这么个烂摊子。
要查秦桧?
要当官?
还要...
陈怀瑾突然想到了沈江淩,脑海中突然浮现昨夜红烛帐暖。
咳咳,算了苦就苦点,他赶紧摇摇头,把那些旖旎画面赶出脑海,“苦是苦了点...”
但转念一想——
娇妻在怀,秘密在手,还有皇帝老儿暗中撑腰...
这穿越,好像也不亏?
“夫君!”在陈怀瑾理清头绪之际,沈江淩惊慌的声音从院外传了进来,“七叔公领着府衙差役闯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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