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太阳都升到三竿时,陈怀瑾才懒懒的睁开眼。
伸手去摸榻侧早已经空了,只余一缕桂花香缠在枕衾间。
身下昨夜垫着的白绢不知何时已被收走,倒叫他这个现代人老脸一红。
让陈怀瑾莫名想起原主书房里那本《东京梦华录》——“凡娶妇,男女双亲各取巾帕裹果为信”。
“夫君醒了?”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沈江淩正端着黑漆托盘走了进来。
今日榻换了件半旧的杏色褙子,已经梳了妇人髻,见着陈怀瑾目光扫来又定在了碗中米粥中,沈江淩耳根顿时红透:“妾、妾身不善庖厨...”
陈怀瑾起身拉过她手腕一瞧,果然在虎口处发现了几处新鲜的烫痕。
这姑娘昨夜还是新妇,今晨就强撑着下厨,怕是天没亮就起了。
他忽然将人拽到膝头,就着她手里的陶碗啜了口粥:“甜。”
“怎会甜?妾身分明没放...”
“娘子亲手熬的,自然甜。”
沈江淩羞得几乎要钻到案几底下,却听夫君突然话锋一转:“家中银钱放在何处?”
片刻后,妆奁底层取出个靛蓝包袱。
沈江淩解开时手指微颤,露出里面散碎银两并几串铜钱:“现银二十三两七钱,另有水田六十亩在城东上塘河畔,临安城清波门外的绸缎铺面...”
她声音渐低,“都被七叔公代管着。”
陈怀瑾捏起一块银锭掂了掂。
心中计算着按绍兴年间的物价,这二十两银子够寻常五口之家过活两年,但对举人门第而言,怕是连三个月都撑不住。
“零头留着家用。”他将三两七钱碎银推回,余下的揣进袖中,“为夫今日要办两件事——”
“其一,得去雇两个丫鬟伺候娘子;其二,“陈怀瑾忽然冷笑,“去会会为夫那七叔公。”
沈江淩听完陈怀瑾的话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担忧。
她犹记得当初七叔公带人上门逼她交出地契时,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如今夫君要去讨要,她怎能放心?
“夫君...”沈江淩咬了咬唇,忽然转身从怀中取出个绣囊,“这是公公临终前交给妾身的,说是...说是若遇难处,或可派上用场。”
陈怀瑾接过一看,竟是枚古朴的铜钥匙,上面缠着褪色的红绳,似是有些年头了。
“这是?”
“妾身也不知。”沈江淩摇头,“公公只说,钥匙能开书房暗格里的匣子。”
陈怀瑾若有所思地查看着钥匙,忽而笑道:“娘子放心,为夫自有分寸,倒是你,在家好好歇着,等我带丫鬟回来伺候你。”
沈江淩还想说什么,却被他轻轻捏了捏脸颊:“怎么,不信为夫能应付那群泼皮?”
她终于破涕为笑,替他整了整衣襟:“那夫君早去早回。”
外面的日头渐高,陈怀瑾出了陈宅沿着青石板路信步而行。
本来还担心找不到地方,没想到这陈宅虽不算豪奢,但地处临安城西,出了巷口便是熙攘的街道。
才刚进入坊市,叫卖声就扑面而来。
“新出炉的羊脂韭饼——”
“正店蜜煎局新到的雕花梅球儿——”
“杭州小娘子手绣的团扇——”
惹得陈怀瑾不由驻足。
这南宋临安的市井繁华,让他不由想起了曾经观摩过的《清明上河图》此等场景比画上还要鲜活三分。
卖花郎担着的茉莉花串,茶肆里点茶的银匙叮当声,甚至勾栏瓦舍飘来的琵琶调,都让他这个现代人看得目不暇接。
正眼花缭乱间,陈怀瑾听见坊市中有人吆喝。
“来看一看嘞——这个身子骨结实,能挑能扛!那个模样俊俏,针线茶饭样样精通!”
粗犷的吆喝声穿透嘈杂的集市,陈怀瑾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裹着青布头巾的汉子站在木台上,手里拽着根麻绳,绳上拴着五六个衣衫褴褛的姑娘。
陈怀瑾到底还是个现代人,见到这场景攥着银两的手指微微发紧。
他原想着来到集市不过是雇两个帮忙洒扫洗衣做饭的丫头,就像在现代找个家政阿姨那般简单。
可眼前这场景,少女们被粗糙的麻绳捆着手腕,像待宰的牲口般排成一列。
人牙子粗暴地掰开她们的嘴查验牙口,粗糙的手指在她们脸上身上肆意摸索。
围观的人群指指点点,不时发出猥琐的调笑,仿佛在挑选集市上的货物。
“这个牙口不错,五两银子我要了!”
“那个太瘦,怕是干不了重活...”
“小娘子抬起头来,让爷好好瞧瞧!”
陈怀瑾看的愣神,想起现代社会的法治与人权,又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不禁苦笑。
在这南宋年间,这样的场景再寻常不过。
自己一个刚穿越来的举人,连家产都被人霸占着,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悲天悯人?
“举人老爷可是要买丫鬟?”在这时人牙子谄媚地凑过来,“这批都是刚到的,保证干净...”
陈怀瑾强压下心头的不适,冷声道:“我只要两个老实本分的。”
他刻意避开那些惊恐的眼神,生怕自己一时心软做出什么冲动之举。
在这个时代,他必须先站稳脚跟,才能谈其他。
“就这两个吧。”他随手指了两个看起来还算健康的少女,快速付了银钱。
转身离去时,身后传来少女们压抑的啜泣声,让他脚步微顿。
但他终究没有回头,现在的他,确实没有泛滥善心的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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