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建康府衙的陈怀瑾刚点完卯,官袍还未及换下,迟阿力便匆匆赶来。
“大人,查清楚了。”迟阿力压低嗓音,粗粝的手指在袖中捏紧,“昨日那些持水火棍的,是李府大房豢养的护院。”
陈怀瑾眉峰微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说来可笑,”迟阿力眼中闪过一丝讥诮,“竟不是李主簿授意,也不是昨日那在胭脂铺受辱的大房指使,而是......”
他顿了顿,“是李家那位娇滴滴的小姐李如烟。”
廊下忽有清风拂过,吹动陈怀瑾腰间银鱼袋微微晃动。
他想起昨日在那胭脂铺,翡翠罗裙的少女眼中闪过的怨毒。
原以为不过是闺阁小姐的骄纵,不想竟有这般狠辣手段。
“郑教头那边......”
“多亏赵公子相助。”迟阿力声音更低,“有些门路,咱们确实走不通。”
陈怀瑾眸色微沉。
能让堂堂郡王亲自插手,看来这李如烟背后,还藏着些不为人知的勾当。
他指尖轻叩案几,忽然冷笑一声:
“想必上次你们挨的闷棍,也是这位大小姐的手笔。”
迟阿力闻言,肩背肌肉骤然绷紧。
那日巷中的屈辱,至今想起仍如鲠在喉。
“大人,咱们......”
“不急。”陈怀瑾唇角勾起一抹冷意,“本官向来信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去告诉郑铁锤,”他想了想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冷意,“挑几个机灵的弟兄,把李主簿的家底给我摸个清楚。”
迟阿力抱拳领命,转身时眼中闪过一丝狠色。
这漕工汉子至今记得那日巷中的闷棍之辱,粗粝的手掌不自觉地摸了摸后腰的淤青。
待脚步声远去,陈怀瑾推开窗棂。
府衙院中的老槐树上,几只麻雀正在枝头叽喳。
他眯起眼睛,想起这些日子听来的风言风语,李主簿仗着秦党撑腰,在漕运上不知捞了多少油水;其女李如烟更是青出于蓝,小小年纪就学会了下黑手。
“有意思。”他轻声自语了一声。
值房外传来书吏的脚步声,陈怀瑾迅速收敛神色,执笔在公文上勾画起来。
这些分到他手上的,不过是些邻里纠纷、市井斗殴的琐事。
真正的漕运账册、税赋文书,都被李主簿牢牢攥在手里。
“大人,这是今日的诉状。”老书吏躬身递上一叠文书。
陈怀瑾含笑接过,眼底却一片冰凉。他忽然想起前世职场那些明争暗斗——原来这官场倾轧,古今皆同。
窗外日影渐移,忙碌了一阵子的陈怀瑾忽然搁笔,从袖中取出那枚普安郡王的玉佩。
檐角铜铃在晚风中叮当作响,恰似他此刻纷乱的思绪。
赵伯琮。
这个本该在史书中高高在上的名字,以后或许将会成了他庭院中的常客。
命运这般安排,究竟是机缘巧合,还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他摩挲着手中的建炎通宝,铜钱边缘的磨损处硌着指腹,带来细微的刺痛。
从临安醒来那日起,他便以为自己只是个误入历史的过客。
在这建康府做个闲散小官,守着寒江雪的一方天地,静观时代浪潮起落......
“可如今......”
石桌上摊开的《建康志》被夜风掀起一角。
陈怀瑾忽然想起昨日在那蹴鞠场上,赵伯琮谈及边关战事时眼中的火光。
那个年轻人身上,有着这个窝囊王朝最稀缺的锐气。
亭外竹林沙沙作响,仿佛千年前与千年后的时空在此交错。
陈怀瑾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这双执笔的手,真的能握住历史的缰绳吗?
端午后的府衙这两日也是无事,陈怀瑾基本很早便是回府。
暮色四合,陈府练武场四周的灯笼次第亮起。
沈江淩命蒹葭在石案上摆了时令瓜果,青瓷盘中荔枝红艳欲滴,衬着伊人刚摘的几枝栀子,暗香浮动。
场中,陈怀瑾一袭靛青劲装,手中白蜡木枪舞得虎虎生风。
虽是新学,但那转腕抖枪的架势,竟已有了七八分模样。
沈江淩倚着朱漆廊柱,指尖不自觉地绞紧了帕子,她从未见过夫君这般英武的一面。
“姐夫,看招!”
萧烬萝突然一个鹞子翻身,梨花枪如银龙出海,直取陈怀瑾咽喉。
枪风扫过,惊得案上栀子花瓣纷纷扬扬。
“来得好!”
陈怀瑾沉腰立马,木枪横挡。
两杆枪交击的脆响惊飞了檐下宿鸟。
他这些日子苦练的成果此刻尽显,虽不及萧烬萝灵动,却胜在力道沉稳,一招一式颇有章法。
沈江淩看得入神,忽见自家夫君使了个漂亮的回马枪,枪尖在月光下划出半轮银弧,竟逼得萧烬萝连退三步。
她忍不住轻呼出声,手中团扇不知何时忘记了摇动。
“夫人这是看呆了?”蒹葭抿嘴偷笑,递上一盏冰镇酸梅汤。
沈江淩接过瓷盏,指尖触到沁凉的水珠。
她望着场中那个与平日判若两人的夫君,忽然想起新婚时读过的《李娃传》——“君子豹变,其文蔚也”。
原来她以为只会执笔的手,也能将一杆长枪使得这般......赏心悦目。
“姐夫的枪法越发精进了。”萧烬萝收势而立,红缨垂落肩头,“不过比起我的梨花枪......”
“还差得远。”陈怀瑾笑着接话。他忽然转向沈江淩,“娘子要不要也试试?”
沈江淩慌忙摇头,却见萧烬萝已变戏法似的从兵器架上取下一柄装饰用的鎏金短枪:“姐姐放心,这柄轻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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