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过后的晨风格外清爽,带着昨夜未散的艾草香气。
早起的陈怀瑾见着夫人沈江淩又亲自去厨房为他准备早膳,一个人踱步至后院时,天边才刚泛起鱼肚白。
远处的练武场传来的破空声如裂帛,在静谧的晨色中格外清晰。
萧烬萝正一杆梨花枪舞得密不透风。
少女赤足踏在青石板上,枪尖点地时溅起细碎的火星。
朝阳初升的光晕为她镀上一层金边,枪缨翻飞如血,映着那张英气逼人的俏脸。
“好枪法!”
正走过来的陈怀瑾不觉喝彩出声。
萧烬萝闻声收势,枪尖在空中划出半轮银月,红缨垂落时恰好扫过陈怀瑾的衣角。
“姐夫今日怎么有兴致来看我练枪?”她抹了把额前细汗,鼻尖还挂着晶莹的汗珠。
陈怀瑾没有立即答话,而是弯腰拾起地上一截柳枝。
昨天半夜暴雨打落的枝条尚还带些湿意,此刻正在在他手中弯折成一道柔韧的弧线。
“突然想起个典故。”他手腕轻抖,柳枝竟也带出几分枪势,“昔年赵子龙在长坂坡七进七出.....”
话未说完,萧烬萝突然嗤笑出声:“姐夫拿柳枝比划什么?要学枪,得用真家伙!”
少女足尖轻点,身形如燕回旋,枪缨在身后拖出一道血色残影。
陈怀瑾倚着老槐树看得出神。
这丫头使枪时的模样,与平素判若两人——杏眼含煞,柳眉如剑,一招一式间尽是沙场秋点兵的肃杀之气。
偏生那纤细腰肢与瓷白肌肤,又分明是江南水乡养出的好颜色。
“看枪!”
银光乍现,梨花枪堪堪停在陈怀瑾喉前三寸。
萧烬萝却笑得狡黠:“姐夫又走神了。”
陈怀瑾屈指弹开枪尖,忽然想起临安城里那些闺秀。
她们执团扇的手怕是连茶盏都端不稳,眼前这丫头却能单臂持枪两个时辰不颤半分。
“阿萝当年怎么想起学武?”他接过汗巾递去。
少女腕间红绳银铃轻响。
她随手将散落的青丝挽到耳后,这个本该妩媚的动作由她做来,却带着几分利落的英气。
“六岁那年见伯父练枪。”枪尖在地上划出深深痕迹,“别的姑娘玩布娃娃时,我在扎马步。”她忽然狡黠一笑,“姐夫可知我第一杆枪是什么做的?”
不待回答,她已从怀中掏出一支木簪——分明是孩童玩具,却被摩挲得油光水亮,簪头还歪歪扭扭刻着“梨花“二字。
陈怀瑾心头微动。
在这重文轻武的世道,一个小姑娘要顶着多少非议,才能把木簪换成真枪?
那些说“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夫子,若见这杆梨花枪的威力,怕是要惊掉下巴。
“后来呢?”
“后来?”萧烬萝突然挽了个枪花,红缨扫过陈怀瑾面颊,“后来我把笑话我的人都打服了。”
她说得轻巧,陈怀瑾却看见少女眼底闪过的寂寥。
那些藏在“打服”背后的孤独,那些因与众不同而承受的白眼,都化作枪尖上最凌厉的锋芒。
“姐夫是想练枪吗?”萧烬萝见着陈怀瑾难得对自己练枪感兴趣,随口一问,却心中有所期待。
陈怀瑾摇头失笑。
他何尝不想执枪起舞?只是这具书生躯体......等等!
他忽然怔住。
自临安醒来后,他从未试过这副身体的极限。
那些在穿越前作为健身爱好者的肌肉记忆,或许......
“阿萝,教我两招如何?”
萧烬萝瞪圆了杏眼,枪尖差点脱手:“姐夫莫不是说笑?你这拿惯毛笔的手......”
虽是如此去嗔,但少女心中还是微动。
却见陈怀瑾已褪去外袍,露出内里窄袖劲装。
他接过萧烬萝递来的备用木枪,在掌心掂了掂分量——比想象中轻巧许多。
“看好了!”萧烬萝突然一个鹞子翻身,枪出如龙,“这招'白蛇吐信',讲究的是腰马合一!”
木枪在陈怀瑾手中起初笨拙如枯枝,但不过半炷香工夫,竟已能勉强跟上萧烬萝的节奏。
更令人惊讶的是,某些转身突刺的动作,他仿佛无师自通般流畅自然。
“怪事......”萧烬萝收枪而立,狐疑地打量着陈怀瑾,“姐夫这身子骨,倒像是练过把式的?”
陈怀瑾笑而不答。
他正感受着肌肉记忆带来的奇妙共鸣——那些在健身房苦练的搏击技巧,穿越前作为业余射箭爱好者的发力方式,此刻竟与枪术微妙地契合。
“再来!”他忽然主动抢攻,木枪斜挑而上。
这一招毫无章法,却因着现代运动学对核心力量的运用,竟逼得萧烬萝后退半步。
少女眼中精光暴涨:“有意思!”
红缨与木影交错,惊起檐下宿鸟。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时,陈怀瑾已汗透重衫,掌心磨出血痕,眼底却燃着久违的炽热。
原来在这文弱书生的皮囊下,一直蛰伏着另一个自己。
远处传来蒹葭唤他们用早膳的声音。萧烬萝收枪转身,晨光为她镀上金边。这个不爱红妆爱武装的姑娘,此刻美得惊心动魄。
“明日教你回马枪。”她回头一笑,银铃在风中清脆作响,“可别哭鼻子。”
陈怀瑾听着少女的调笑,笑着摇头把木枪插回原处。
他忽然很想知道,当赵伯琮看见这杆梨花枪时,会不会也像他一样,在这抹血色红缨里,看见大宋女儿最动人的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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