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怀瑾对这转运使司的监漕太监没什么印象,听着这老太监的话心头骤然一紧。
这监漕太监的出现,犹如一盆冰水浇醒了他连日来的踌躇满志。
初来建康府不过月余,主簿之位终究太过微末,许多层面的官员他尚未接触,更遑论转运使司这等要害部门的人物,当然张祁除外。
“大意了...”陈怀瑾心中暗自警醒。
自临安醒来后到建康,他虽未与秦党真正正面冲突过,但那张无形的网始终笼罩在头顶。
即便前些时日巧合之下擒获了监视自己的秦影卫,借皇城司之手在漕河公审上李代桃僵将其投入大牢,也不过是权宜之计。
他目光扫过李主簿那张得意洋洋的老脸,又瞥向那位面白无须的监漕太监,心中已然雪亮。
这建康府主簿一职虽小,却掌管着行政、财政、司法等要务。
秦党能让李主簿这个区区八品官长期霸占此位,足见对漕运命脉的重视程度。
“陈大人这是要保人?”监漕太监尖细的嗓音刺破沉寂,“杂家倒要看看,您这位主簿大人,能拿出什么章程来?”
老太监有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说话时翘着兰花指,南宋时期宦官虽不如后世明朝时期那般权倾朝野,权限受到了严格限制,但其到底还是皇权的延伸,多少还是承担监督职能。
听到老太监的问话,陈怀瑾心中虽已知晓这厮多少有点狐假虎威,但多少还是得给些面子,于是他不动声色地整了整官袍袖口。
眼下局势明了,迟阿力探查漕运之事必然走漏风声,这才引来转运使司的干涉。
李主簿自上次之事后隐忍多日,等的就是今日这个借刀杀人的机会。
“下官惶恐。”陈怀瑾忽然躬身作揖,语气谦卑得令人意外,“不知这位公公是...”
监漕太监冷哼一声:“杂家姓杨,掌建康路漕粮稽核。”
“原来是杨公公!”陈怀瑾故作恍然,随即话锋一转,“只是下官愚钝,不知新林港斗殴这等小事,怎会惊动转运使司的大驾?”
他虽然给这老太监几分薄面,但并不代表自己可以随意让人拿捏。
李主簿急不可耐地插话:“陈怀瑾!你纵容家奴殴打官差,还敢...”
“李大人此言差矣。”
陈怀瑾打断了李主簿的插话,不紧不慢地从袖中取出一份文书,“下官查过案卷,所谓官差实为码头帮闲,连正经腰牌都没有,倒是...”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杨老太监,“下官很好奇,这些人为何会打着转运使司的旗号行事?”
杨太监面色微变,显然没想到陈怀瑾这么不好糊弄。
李主簿更是涨红了脸,小瞧了陈怀瑾这个新任主簿对制度流程的熟悉程度,他本想借转运使司的虎皮压人,却不料陈怀瑾早有准备。
不过就在僵持之际,仪门外却是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只见高通判快步而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书办模样的人。
“巧了,杨公公也在。”高通判笑呵呵地拱手,“正好省得下官再跑一趟转运使司。这是佘府尹刚批的漕粮查验文书,还请过目。”
陈怀瑾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这高通判怎么会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
看来这位看似中庸的府尹大人,也并非全然坐视不理。
杨太监接过文书扫了几眼,脸色阴晴不定。
最终冷哼一声:“既如此,杂家改日再来讨教。”说罢他阴冷地扫了陈怀瑾一眼:“陈主簿,好手段,咱们......后会有期。”随后拂袖而去。
李主簿见状,只得悻悻跟上,临走时怨毒一瞥。
待二人走远,高通判才压低声音道:“陈大人,佘府尹让下官带句话,您前日关于漕河疏浚的条陈,府尹大人觉得......颇有见地。不过府尹大人还是让我提醒您——适可而止。”
陈怀瑾深深作揖:“下官明白。”
待高通判等人走远后,陈怀瑾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场风波看似平息,实则暗流汹涌。秦党既已起疑,接下来的较量只会更加凶险,过了片刻之后他整了整官袍,转身往主簿值房走去。
办完例行手续,陈怀瑾带着两名衙役径直前往建康狱。
阴暗潮湿的牢房里,迟阿力和几个漕工正蜷缩在角落。
除了迟阿力还能保持镇定外,其他几个年轻漕工都面色惨白,眼神惶然,方才那股血气之勇褪去后,此刻只剩下满心惶恐,殴打官差的罪名,足够让他们在牢里把牢底坐穿。
“迟大哥,陈大人真的会来救我们吗?”年纪最小的王虎声音发颤,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地上发霉的稻草。
迟阿力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盯着牢房外摇曳的火把,他粗糙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看似镇定,实则心中也七上八下。
那些找茬的人明显是有备而来,背后说不定还站着更大的官儿,陈大人虽然本事不小,但毕竟只是个八品主簿...
牢门外突然响起脚步声,“哗啦——”铁链碰撞的声音打破了牢房的寂静。
迟阿力猛地抬头,只见陈怀瑾一袭青袍站在牢门外。
“开门。”陈怀瑾对狱卒道,声音不大却不容置疑。
“大人!”迟阿力一个箭步冲到牢门前,膝盖重重磕在地上,身后几个漕工也连滚带爬地跟过来,一个个红着眼眶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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