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霉味混着空气长期无法通风的腥气,在昏暗的牢房里无声蔓延。
陈怀瑾负手而立,他目光沉静,望向那两名被铁链锁住的岳家军旧部。
这二人虽衣衫褴褛,却始终挺直着脊背,如今即便沦为阶下囚,似乎亦不减半分沙场悍气。
“二位,久等了。”陈怀瑾先是沉默半晌才嗓音温润的开口。
自萧烬萝等皇城司的察事卒跟踪斗笠人失败后,线索就断了。
所以一直以来他也就先把调查岳家军旧部是否参与走私军械的事情先搁置了下来,今天来到建康狱迟阿力等人时这才记起,这狱中还关押着两个重要的人证。
听着陈怀瑾开口,那两人对视一眼,仍旧沉默。
其中一人嘴角微扯,露出几分讥诮,仿佛在说:“狗官,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陈怀瑾不以为忤,反倒轻轻一笑,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尖并不存在的灰尘。
“本官知道,你们在等什么。”他抬眸,目光如炬,“等一个慷慨赴死的机会,等一个宁折不弯的结局......
毕竟,岳家军的骨头,从来都是硬的。”
陈怀瑾一边像是自言自语一边观察着这两人的反应。
果然“岳家军”三字一出,那两人瞳孔明显一缩,虽仍不言语,但绷紧的指节却泄露了心绪。
知道有效的他几步踱步至牢窗边,望着那一线天光,似有感慨淡淡道:“十二年前,风波亭血案,岳元帅蒙冤而死,十万岳家军一朝星散。活下来的,有的被收编,有的被流放,更多的......成了无主孤魂,散落江湖。”
说到这里陈怀瑾顿了顿,忽而转身,“可你们不同,你们至今仍守着岳家军的规矩,宁死不言,这份骨气,陈某着实佩服。”
其中一人终于冷笑出声:“狗官,要套话就直说!何必假惺惺?”
陈怀瑾摇头,正欲开口。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牢门外传来,伴随着铁链轻响,梨花枪的红缨在暗影中如血般刺目。
“姐夫!”
萧烬萝持枪而来,劲装飒飒,眉目间带着几分焦急。她扫了一眼牢内二人,目光如刀,随即压低声音道:
“姐姐让你回去一趟,有要事相商。”
陈怀瑾见她神色匆匆,眉间掠过一丝凝重,但终究未露急色,只微微颔首,正欲转身——
萧烬萝怕他忧心,忙凑近耳畔,低语几句。
陈怀瑾听罢,眸中紧绷的弦稍稍一松,知晓事情尚可暂缓,便又稳住了身形。
——而此刻,牢内那两名岳家军旧部,却已神色剧变!
二人对视一眼,眼中惊疑翻涌,似有无数疑问在喉间滚动:
“这狗官.....究竟在盘算什么?”
萧烬萝察觉到二人目光,眼中鄙夷之色更甚,在她心中,岳家军何等神圣?可眼前这两人,却似与秦桧、张俊一党沆瀣一气,玷污了岳元帅的威名!
“锵——”
她手中梨花枪微微一顿,枪尖点地,发出清脆铮鸣,似在宣泄心中不忿。
那二人似被这一声惊醒,其中年长者目光死死盯着萧烬萝手中的长枪,终是忍不住沙哑开口:
“敢问......萧别离与你有什么关系?”
萧烬萝冷笑不答,枪尖微抬,寒芒闪烁。
陈怀瑾见状,眸中精光一闪,适时开口:
“这位,正是萧家萧别离的侄女,烟雨梨花枪的传人。”
“萧家......烟雨梨花枪?!”
那年长者脸色骤变,似有千言万语哽在喉头,却终究未能吐出,他嘴唇微颤,最终只是沉默地低下头,指节却已攥得发白。
陈怀瑾将一切尽收眼底,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有些话,当着他这个“狗官”的面,终究是说不出口的。
他不再多言,转身离去,铁靴踏在青石板上,回声沉沉。
萧烬萝紧随其后,临出牢门时,又冷冷回望一眼,目光如刃,似要将那二人钉死在耻辱柱上!
铁门轰然闭合,牢内重归死寂。
唯有那年长者缓缓抬头,眼中血丝密布,低声喃喃:
“萧将军的侄女......竟与这狗官伍?!”
建康狱外,暮色渐沉。
陈怀瑾与萧烬萝刚踏出狱门,脸色骤然冷峻如霜,他脚步微顿,沉声问道:“迟阿力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萧烬萝握紧梨花枪,低声道:“都受了不轻的伤,被发现时,几人浑身是血,姐姐已经请了郎中去城西宅院。”
“可知道是什么人?”
萧烬萝摇头,眉间凝霜:“迟阿力说,他们从建康狱出来后,本要返回城西,却在街角被人蒙头乱棍殴打。若非惊动百姓报官,恐怕……”
陈怀瑾眸底寒意骤涌,脑中飞速掠过近日所查漕运一案牵涉的各方势力——税吏?帮派?还是......秦党的人?
来建康这些时日,虽因漕运之事得罪不少,但若是报复,理当冲着他来。
如今对方专挑迟阿力下手,显是暗中盯梢多时......
“先回城西。”他冷声道,“让老赵头备马车。”
萧烬萝领命而去,红缨一闪,身影已消失在长街尽头。
建康府衙与建康狱相隔有一段距离,见萧烬萝去吩咐老赵头备马车,陈怀瑾暂且在街边茶摊坐下,要了盏粗茶,一边浅饮,一边沉思。
茶汤苦涩,恰如此刻局势。
忽然,他指尖一顿。
——不对劲。
不知何时,茶摊上的客人竟已散尽,连掌柜都不见踪影,长街寂静,唯有秋风卷着落叶沙沙作响。
几个身影从巷口阴影处缓缓逼近,脚步轻如猫踏,却瞒不过他的耳朵。
陈怀瑾不动声色,指腹摩挲着茶盏边缘,眸中冷光一闪即逝。
“呵.....终于按捺不住了?”
四下寂静,唯有茶汤微漾的涟漪暴露了他指尖的力道。
这些人是谁?漕运衙门的暗桩?李主簿的爪牙?亦或是......秦党派来的死士?
陈怀瑾心念电转,萧烬萝才刚离开,这些人便伺机而动,显然忌惮她手中那杆梨花枪。
但更令他在意的是,迟阿力遇袭与自己此刻的处境,是否同出一源?
若真如此......
那幕后之人,竟能将他的每一步都算得这般精准?!
一念及此,陈怀瑾后背陡然沁出一层冷汗。
茶摊的布幌在晚风中簌簌作响,暗处的人影已呈合围之势,陈怀瑾余光扫过——七人,皆作寻常百姓装扮,但腰间鼓胀,必藏利刃。
他忽的抬腕饮尽残茶,喉结滚动间,左手已悄然按上腰间鱼袋。
“店家。”陈怀瑾忽然扬声,“这茶......有些凉了。”
话音未落,茶摊后的布帘猛地掀起!
寒光乍现——
一柄短弩正对陈怀瑾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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