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陈怀瑾与萧烬萝回到陈府,天都已经黑了,陈府的大门檐角铜铃轻响,惊醒了打盹的门房。
“老爷回府了!”
这一声喊像滴进热油的清水,整个陈府顿时活了过来。
厨娘忙不迭揭开蒸笼,灶上煨着的火腿笋汤重新咕嘟起泡;就连廊下那只总爱睥睨众人的狸花猫,都难得伸了个懒腰,踱步到影壁前蹲好。
陈怀瑾刚跨过垂花门,就看见沈江淩立在正厅前的石阶上。
“又等我?”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指尖轻轻拂过娘子手背,那触感让他心头一软,语气却故意沉了三分:“上回怎么答应我的?”
沈江淩眼睫微垂,唇边却浮起浅涡:“妾身备了酒酿圆子,再不吃该凉了。”
这招以柔克刚使得炉火纯青,陈怀瑾顿时没了脾气,抬眼望去,蒹葭和伊人两个小丫头正扒着屏风探头探脑,四只眼睛亮晶晶的。
“罢了。”他摇头轻笑,顺手解下腰间鱼袋递给妻子,“先开饭,叫阿萝也一块过来吃。”
正厅里灯火通明,八仙桌上摆着四凉八热,最当中那盏甜白瓷碗里,酒酿圆子浮沉如珠,桂花蜜的甜香直往人鼻子里钻。
陈怀瑾扫了眼菜色,火腿煨得酥烂,时蔬碧绿如新,连那碟酱瓜都切得薄如蝉翼,显是费了心思。
“老爷尝尝这个。”沈江淩执箸布菜,葱白似的指尖点着那盘蟹粉狮子头,“今早才捞的河蟹,妾身亲自拆的膏黄。”
陈怀瑾刚要说话,忽听屏风后传来“咕噜”一声,蒹葭慌忙捂住肚子,羞得耳根通红。
“都过来吧。”他笑着招手,“又不是外人。”
两个小丫头你看我我看你,终究抵不过馋虫,扭扭捏捏蹭到桌边,伊人刚夹起块蜜汁莲藕,就被沈江淩轻拍了下手背:“先给老爷盛汤。”
“无妨。”陈怀瑾直接把汤碗推到小姑娘面前,“在我这儿,饿肚子才是最大的没规矩。”
恰在此时,萧烬萝换了一身月白劲装踏入厅来,望着厅里其乐融融的景象,忽然想起幼时在萧府,姨娘们用膳要隔着屏风,连咳嗽都得用手绢捂着嘴,哪像现在...
“阿萝!”陈怀瑾突然转头,“再不过来,蟹粉可要被蒹葭捞光了!”
少女应了一声,月光下,没人看见她微微扬起的嘴角。
晚膳过后,蒹葭和伊人争着抢着收拾碗筷,萧烬萝吃得不多,沈江淩执起她的手关切道:“可是今日的菜不合口味?”又轻声问起迟阿力兄妹的境况。
萧烬萝将白日所见娓娓道来,说到那小姑娘见到哥哥时眼底都有了光。
沈江淩指尖不自觉绞紧了帕子,烛火映照下,这位温婉的少妇眼中闪过一丝艳羡,她多想像阿萝这般,能陪着夫君走南闯北,而不是终日困守在这深宅大院。
摇椅上的陈怀瑾闻言一顿,手中的蜜瓜停在唇边,烛光下,自家娘子侧脸的轮廓温柔似水,却掩不住眼底那抹向往。他忽然想起现代那些在职场上雷厉风行的女性,心头一酸。
“娘子若是生在...”他险些脱口而出“二十一世纪”,话到嘴边转了个弯,“...生在边关将门,定是位巾帼英雄。”
“二十一世纪?”沈江淩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古怪的词,眸中泛起好奇的涟漪,就连萧烬萝也放下茶盏,枪尖不自觉地往这边偏了偏。
陈怀瑾暗叫一声糟,这些日子忙于政务,倒是难得像今夜这般与妻妹闲话家常,家中这两位是何等七窍玲珑的人物,一不小心就说漏了嘴。
烛花啪地爆开,映得沈江淩的眼睛亮晶晶的,她忽然倾身向前,罗袖带起一阵香风:“夫君常说些新奇话,今日既得闲,不如说与我们听听?”
萧烬萝虽未开口,却悄悄把凳子往这边挪了半尺。
陈怀瑾望着眼前两双期待的眼睛,忽然笑了,在娘子羞赧的目光中缓缓道:
“那是个...”他拈起一块蜜瓜,喂到沈江淩唇边,在娘子羞红耳根的瞪视中悠然继续道:“女子可入朝为官、可执笔从戎的世道。”
“姐夫胡说!”萧烬萝脱口而出,枪柄却诚实地又往这边靠了靠,“《周礼》有云...”
“《周礼》还说女子该深居闺阁呢。”陈怀瑾挑眉看她,“阿萝如今不也提着梨花枪满街跑?”
沈江淩突然噗嗤一笑,忙用帕子掩住唇角,烛光下,这位素来端庄的少妇眼波流转,竟露出几分少女般的狡黠:“夫君说的,莫不是《桃花源记》那般的地方?”
陈怀瑾顺势握住她的柔荑,惹得旁边的萧烬萝别过脸去:“比桃花源更妙。在那里,女子可骑马射箭,可著书立说...”他声音渐低,“就连夫妻之间,也是平起平坐。”
最后一句话像颗石子,在沈江淩心湖激起层层涟漪,她怔怔望着交握的手,忽然想起洞房花烛那夜,夫君执意握着她的手说——“以此为誓,此生不负”。
萧烬萝突然起身,枪尖挑起一盏烛台。火光映着她英气的眉眼:“姐夫说的,可是海外番邦?”
陈怀瑾笑而不答,只将茶汤推到她面前:“阿萝若是喜欢,将来带你去见识更广阔的天地。“
窗外,一轮明月爬上柳梢。三个影子被烛光投在窗纸上,时而交头接耳,时而笑作一团。
忙碌完的蒹葭路过廊下,忍不住驻足听了半晌,却只捕捉到几个零碎的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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