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需得细说。”
萧烬萝见陈怀瑾问自己追踪那些斗笠人的结果,眉眼凝重起来。
少女话音还未落,陈怀瑾已引着众人转入里室,推开雕花门扉的刹那,张孝祥手中折扇啪地停在手心——
几人都没想到里室里五尺见方的紫檀木案上,竟卧着座微缩的建康城!
秦淮河以银箔嵌就,蜿蜒如带;城墙用青陶烧制,雉堞分明;连府衙屋脊的鸱吻都按《营造法式》缩小了尺寸。
最惊人的是漕河码头处,数十艘牙雕小船泊在松脂凝成的水面上,船帆竟能随风转动。
“这...”张孝祥指尖发颤地抚过钟山模型,“陈兄这《建康图》在你手里竟活过来了!”
萧烬萝的梨花枪当啷靠在门边,少女猫腰细看也是眸中满是好奇,她用指尖挑起个微雕的木偶:“连漕工都有?”
“比例尺一寸当百步。”陈怀瑾执竹杖轻点,“此处是镇淮桥公审地,往东三十步...”竹杖划过沙盘,在处暗红色宅院模型上顿了顿,“便是建康府衙。”
沈江淩抿唇轻笑,这沙盘是她陪着夫君熬了七个通宵制成的,那些夜晚,陈怀瑾总对着《建康图》喃喃自语“怎么连玄武湖位置都偏了”,又拿炭笔在纸上写满她看不懂的算式。
“妙哉!”张孝祥突然俯身,指着军械库模型后一道墨线,“这暗沟连《建康志》都未记载,怀瑾兄如何...”
话未说完,萧烬萝已将斗笠人木偶摆在镇淮桥漕河码头。
陈怀瑾竹杖轻敲盘沿,震得小船摇晃:“现在,说说斗笠人怎么消失的?”
“公审前三日,”萧烬萝这才收回神来,她自幼随伯父研习城防图,却从未见能将暗渠走向、漕工动线皆具象化的沙盘,看向陈怀瑾的眼神明显是崇拜之色,她顿了顿指尖点向沙盘某处,“我便按姐夫安排,带着十二名皇城司察事卒布控漕河。
水痕化作码头轮廓,几片茶叶权作人影。
萧烬萝接着道:“那些斗笠人一现身,我就觉得古怪。”她捏起一枚青瓷茶杯扣在“码头”西北角,“他们踩点的路线,分明是当年岳家军侦查敌营的七星步。”
陈怀瑾听罢手中的竹杖一紧,若是按照萧烬萝所说,再次确认的话,那这些暗杀王纲首的斗笠人是岳帅旧部已是板上钉钉。
如果是这样的话,根据之前审问军器监奴所得到的信息,再加上娘子沈江淩从漕运旧账上找出的蛛丝马迹,这岳帅旧部的人等于是从鄂州私运军械经建康府再往盱眙军。
那这么说的话,盱眙军都统制是伍尚志,伍尚志是昔日岳帅帐下旧部,这点没问题,可鄂州现下都统制可是田师中。
田师中是谁,他与张俊的关系可是人人皆知,据传张俊儿子早死,张俊将儿媳妇改嫁田师中,田师中拜张俊为义父,军中皆称其小张枢密”
所以这田师中也因此成为张俊的嫡系部将,在张俊的关照下,田师中仕途顺遂,每次作战后都能立下“奇功”,官职不断提升。
岳飞被害,田师中取代王贵,任殿前都虞候、鄂州驻扎御前诸军都统制,掌管岳家军旧部。
有田师中在这鄂州做御前诸军都统制,岳家军旧部在其管理下必然会被打压,那么私运军械给伍尚志倒也说得通,可若真是岳家旧部,为何要避人耳目?除非...他们运的军械本就见不得光——比如,从田师中眼皮底下偷来的?
“公审将结束时,”萧烬萝没有注意到陈怀瑾的思索,接着刚才的话,指尖划过沙盘上的府衙模型,继续道:“他们见秦影卫被推出来顶罪,明显乱了阵脚。”
少女说到这里忽然看向陈怀瑾,“尤其是那个首领,盯着姐夫看了足足半刻钟,怕是没想到姐夫既把案子办成王继业贪腐,又让百姓都疑心是秦桧指使,却把岳家军的影子抹得干干净净。”
“这般反应,倒像是...”
“像是意外我们竟会替他们遮掩。”沈江淩轻声道出关键。
张孝祥虽没有说话,却是点头回应,陈怀瑾这招既保全了岳家旧部,又将祸水引向秦党,确实精妙。
“散场后,他们化整为零。”萧烬萝突然抓起三枚黑子,分别掷向沙盘边缘,“东水门、镇淮桥、武定坊,七人分三路撤离。”
室内突然安静了片刻。
“——跟丢了。”
“最蹊跷的是,其余六名察事卒,竟也全部失手,每队皆遇突发状况——武定坊那组被泼粪车截路,东水门的遭乞儿缠斗...分明是有人里应外合!”
萧烬萝眉峰紧蹙,指尖捏着的红棋在沙盘上划出刺耳声响。
“那领头之人穿过三条暗巷,在锦绣庄换了两次装束。”她突然将红棋重重按在漕运衙门石狮位置,“最后竟撬开青石板,钻入了暗渠——”
棋子咔哒落在军械库模型上,震得几片瓦砾微颤。
“建康府军械库?”张孝祥手中茶盏一晃,“这不是张俊的地盘么?”
陈怀瑾眸色骤暗,张俊——这位昔日的“中兴四将”之一,自岳飞冤死后便彻底倒向秦桧,如今执掌着江淮军需调配,若岳家旧部真与他的军械库有牵扯...
“不可能。”萧烬萝突然拍案而起,震得沙盘上代表漕运暗渠的朱砂线簌簌颤动,“岳帅旧部宁可饿死荒野,也绝不会与张俊这叛徒——”
“阿萝。”沈江淩轻轻按住少女发抖的手腕,“那暗渠...会不会是张俊的人挖来私运军械的?”
沙盘旁,《建康志》被风掀到某一页——“绍兴八年,枢密院命张俊扩建军械库时,以‘防汛’为名增挖暗渠,实为私运通道,地下浚渠三道”。
陈怀瑾凝视沙盘上纵横交错的沟渠模型,忽然用竹签挑起一条红线:“我也不信岳帅旧部会与秦党同流合污。”他抬眼看向萧烬萝,“但若这暗渠...本就是张俊为私运军械所挖?”
“正该如此。”张孝祥指尖轻叩桌沿,“若贸然将岳家军与走私案扯上干系,岳帅旧部若真与秦党勾结,莫说百姓寒心,便是九泉之下的岳帅,也难瞑目...”他没说完,但众人都懂——这不止关乎真相,更关乎千万百姓对忠义的信仰。
陈怀瑾颔首望向窗外渐沉的暮色,此事绝不能仅凭几个斗笠人的去向就妄下定论。
真正的暗流,恐怕还藏在更深的地方——吏部尚书张郃临行前给他的密信中,特意提到要盯紧张俊,这个曾在岳飞案中推波助澜的将领,如今却成了这桩军械案的关键人物。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陈怀瑾轻声道,“公审是给外人看的,真正的调查,现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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