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府衙的公审,从来就不只是为了真相。
陈怀瑾深谙此理,无论是建康府的官吏,还是围观的百姓,他们要的只是一个能平息众怒的结果,一个符合他们心中预期的答案。
王纲首被刺一案,真相如何并不重要——建康府的官场需要给朝廷一个交代,百姓需要给愤懑一个出口,而岳元帅的旧部,则需要一个喘息之机。
“带漕运仓曹刘顺!”
一名肥头大耳的官吏被押上漕运码头公堂,正是平日克扣船工饷钱最狠的那个。
衙役呈上的账册里,清清楚楚记着他虚报船数、私吞银两的罪证,这些虽是陈怀瑾暗中派人搜集,却桩桩属实。
“刘仓曹,”陈怀瑾翻开另一本册子,“岁腊月,你以验船费为名,勒索徽州商队白银八十两——可有话说?”
围观百姓哗然,他们没想到这次公审陈主簿以及建康府衙不是雷声大雨点小,几个被刘顺欺压过的船工红着眼眶,攥紧了拳头。
这还只是开始。
随着审讯深入,漕运衙门的遮羞布被层层揭开:文书房的书办伪造货单,码头巡检私放违禁货物,甚至连负责记档的小吏都敢收“茶水钱”篡改船期...
“此非一人之过,”陈怀瑾当众展开一幅漕运流程图,朱笔圈出七处漏洞,“查验无监督,文书无复核,此乃制度之弊!”
陈怀瑾端坐案后,目光扫过人群边缘——那几个秦党探子正阴着脸匆匆离去。他嘴角微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既给了清流交代,又安抚了百姓,还顺手给秦党扣了口莫名其妙的大黑锅,至于漕运衙门?
——该烂的继续烂,该查的继续查。
这是陈怀瑾与昨夜与张孝祥商讨后,他选择了一条最有效的路。
第一步,模糊化处理。
王纲首之死,不管是岳元帅旧部参与还是秦桧一党杀人灭口毁灭证据也好,有待细查,但既然死无对证,那这口锅,秦党不背也得背。
陈怀瑾在公审公堂上刻意引导,让书办“酒后狂言”的供词若隐若现地指向秦桧一党,却又留了足够的模糊空间。
百姓们会自行补全了剩下的联想——秦党走私军械,王纲首因知情太多被灭口。
这一招,既给了清流攻讦秦党的由头,又让百姓出了一口恶气,还顺带震慑了建康府那些摇摆不定的官吏,他这个新来的主簿,可不是什么善茬。
第二步,借势整顿漕运。
漕河码头的**,早已是建康府的一块烂疮,陈怀瑾没天真到以为自己能一夕根治,但借着王纲首案的余威,至少能剜掉几块腐肉。
他早已备好证据——在自己娘子沈江淩的协助查阅下漕运衙门的账目漏洞百出,仓曹克扣船工饷钱的记录,书办勒索商船的证词,甚至还有几份被篡改的货单。
这些证据,他挑挑拣拣,专选那些民愤极大却又无关紧要的小角色下手,一个克扣船工血汗钱的仓曹,一个勒索商船的书办,再加几个吃拿卡要的胥吏。
这些人,清流乐见其倒台,百姓拍手称快,就连秦党也不会为了几条小鱼小虾和他撕破脸。
第三步,表演“青天”戏码。
公审的最后,陈怀瑾特意安排了一出“明察秋毫”的戏码。
“带人犯!”
几名衣衫褴褛的船工被押上公堂,他们原本是被王纲首拿来顶罪的替死鬼,如今却成了陈怀瑾树立威信的工具。
“本官查实,尔等确系冤枉。“陈怀瑾起身来到众人面前,声音朗朗,“王继业为掩盖罪行,竟栽赃无辜,实在可恶!”
他当堂释放这些船工,甚至还从抄没的赃款里拨出一部分作为补偿。围观的百姓顿时欢呼雷动,“陈青天“的呼声此起彼伏。
而那几个被揪出来的贪官污吏,则面如土色地跪在堂下,成了众矢之的。
第四步,制度性改革的伏笔。
陈怀瑾没指望一次公审就能改变漕运的积弊,但他至少埋下了种子。
“经查,漕运衙门文书管理混乱,查验不严,监督形同虚设...”他当堂宣布了几条整改措施,虽然都是些表面功夫,但至少给了清流一个“彻查积弊”的交代。
一场陈怀瑾主导的镇淮桥漕运码头公审完毕,围观的众多百姓完全没想到能看到如此大快人心的案件,纷纷拍手叫绝。
陈怀瑾已不着痕迹地退后半步,将主位让给佘府尹。
“此案能水落石出,全赖府尹大人明察秋毫!”他拱手高声道,顺势将百姓山呼海啸的“青天”之名引向那位坐享其成的上司。
佘府尹抚须的手微微一颤。
他原以为这新来的主簿是个愣头青,没成想竟是个深谙官场规则的妙人,既把漕运衙门的脓疮挑破给百姓看,又将功劳全数推给自己。
更妙的是,那些指向秦党的蛛丝马迹,全藏在“王继业个人贪腐”的定论之下,让人抓不住把柄。
高通判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凑近低语:“大人,这陈主簿...”
“由他折腾。”佘府尹眯眼望着漕河码头上围观振臂高呼的百姓,“反正结案奏章里,本官自会‘酌情润色’。”
两人相视一笑,这份奏章注定会成为官场杰作——既要让清流看到“雷霆手段”,又要让秦党挑不出错处,最后还得让朝廷觉得建康府上下“办事得力”。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