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天光微亮,建康府衙前已人声鼎沸。
陈怀瑾立于阶下,拱手向佘府尹进言:“府尊,卑职这两日所查王纲首遇刺一案,牵涉甚广,若拘于公堂审理,恐难服众,不如移驾镇淮桥码头,当众审断,以正视听。”
佘府尹捋须沉吟,目光扫过衙门外翘首以盼的百姓,这几日建康城早已传遍,新任主簿雷厉风行,将漕运衙门查了个底朝天。
如今若再当众公审,必能博个“清正廉明”的美名。
“善。”佘府尹拍案而起,“高通判,备轿!”
——
镇淮桥漕河码头,晨雾未散。
漕河两岸人头攒动,乌泱泱的百姓挤满了堤岸。
陈怀瑾特意选在此处公开审理漕运案——漕河开阔,两岸挤满闻讯而来的百姓,连柳树枝桠上都攀着看热闹的孩童。衙役们持水火棍维持秩序,却挡不住人群的窃窃私语。
“快看!府尊大人的轿子来了!”
八抬大轿稳稳落在码头中央临时搭建的公案前,佘府尹一身绯袍,腰佩金鱼袋,缓步登台,高通判捧着案卷紧随其后,而陈怀瑾则立于一侧,青衫肃穆,目光如炬。
“听说新来的陈主簿铁面无私,连佘府尹都听他调度!”
“可不是?我侄子在衙门当差,说这位大人连秦...”话到此处戛然而止,说话人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码头中央临时搭建的公堂上,佘府尹端坐主位,高通判陪坐一侧,这位佘府尹起初不解陈怀瑾为何非要选在漕河公开审案,但见码头上——
漕船一字排开,船身贴着封条; 账册、赃物陈列在长案上,任人观览; 就连那些往日趾高气扬的漕运官吏,此刻皆摘了官帽,跪在临时搭建的公堂前,百姓们指指点点,有老者颤巍巍地抹泪:“活了六十载,头回见官老爷们这般伏法...”
这般阵仗,分明是要杀鸡儆猴!
佘府尹捋须暗笑,这陈怀瑾倒是深谙“民怨如火”的道理。
高通判却皱起眉头,凑近低语:“陈主簿,这般...怕是会得罪...”
“无妨。”
佘府尹摆了摆手,截住高通判未尽的劝阻。他指尖摩挲着惊堂木上的蟠龙纹,目光扫过漕河两岸——
那些踮脚张望的贩夫走卒,攀在柳枝上的垂髫小儿,甚至挎着菜篮驻足的老妪,个个眼里都燃着久违的光,这般景象,他三十年宦海沉浮都未曾见过。
“陈主簿这出戏...”佘府尹忽然轻笑,声音低得只有身侧人能听见,“演得比临安瓦舍的说书先生还精彩。”
高通判愕然,却见佘府尹已正了正官帽,惊堂木啪地砸下:“升堂!”
这一声如巨石入水。
衙役们押着戴枷的胥吏上堂,搬来的账册在案头堆成小山,最绝的是陈怀瑾特意命人将搜出的赃物——成箱的私盐、夹带的绸缎、甚至那批神臂弩零件,全都摆在最显眼的漕船甲板上,任百姓指认。
“这老狐狸...”高通判暗自嘀咕,他这才明白,佘府尹哪里是被迫配合?分明是乐见其成!
围观的人群中有不少熟悉的面孔,夫君陈怀瑾在这建康府任职期间办理的第一件大案,沈江淩自然不会错过,她此刻站在陈怀瑾特意安排的位置,望着公堂上那个挺拔如松的身影。
蒹葭和伊人一左一右护在她身侧,两个小丫头踮着脚,眼睛亮晶晶的,李阿沅抱着熟睡的孩子站在一旁,时不时轻拍襁褓,生怕惊醒了小家伙。
“夫人您听——”伊人突然扯了扯沈江淩的袖子,小脸兴奋得通红,“那边的大娘在夸老爷呢!”
果然,人群中议论纷纷:
“这位陈主簿年纪轻轻,办事却如此雷厉风行!”
“听说他连秦...咳咳,连那些人的面子都不给!”
“咱们建康府总算来了个青天大老爷!”
沈江淩唇角不自觉扬起,她目光扫过人群,忽然注意到几个熟悉的身影:
曾被漕役欺压的老茶商,此刻正抹着眼泪; 码头扛活的苦力们挤在最前排,黝黑的脸上满是期待; 甚至还有几个蒙着面纱的小娘子,躲在人群后偷偷观望。
“阿沅,你看。”沈江淩轻声道,“这就是咱们夫君常说的公道自在人心吧?”
李阿沅郑重点头,想起昨夜陈怀瑾与自家夫君张孝祥夜谈时所言:“司法若不能如这漕河般清澈见底,百姓又如何信法?”此话莫说是夫君就连她一介女子听着都惊异。
“威——武——”
水火棍敲击青石板的回声在镇淮桥码头回荡
在一众围观中堂审正式开始,此案由镇淮桥漕河王纲首被刺案引起,接连出现纲船被烧,随行漕工被灭口。
陈怀瑾心中早有宏图。
这公开审理,不单是办理遇刺案件,为惩处几个贪官污吏,更是要在这南宋官场,立下一根新的标尺,开一个新的头。
王纲首已死,死无对证,但这恰恰给了陈怀瑾运作的空间。
“带人证!”
话音一落,两名衙役押着一名面如土色的仓吏上堂,那人哆哆嗦嗦地跪伏在地,颤声道:“小人...小人曾亲眼见王纲首篡改货单,将火药记为丝绸...”
紧接着,一名仵作呈上验尸格目,特意高声宣读:“王继业尸身指甲缝中残留硝石粉末,显是生前曾亲手搬运火药!”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