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淮桥码头的“严查”大戏甫一落幕,陈怀瑾便迅速布下后手。
他特意提拔了几名在漕运司郁郁多年的小吏,那个因坚持记录真实损耗而被排挤的赵书办,还有因阻拦私货装卸挨过板子的孙衙役。
这些人领了朱批签押的查案文书,高调走访码头商铺各船行货栈,将“严查漕弊”的风声散得满城皆知。
而真正的杀招,却藏在暗处。
萧烬萝派去负责盯梢迟阿力的杨叔佝偻着身子钻进茶肆雅间,粗布衣袖还带着码头特有的鱼腥气。
老人指尖黝黑,在桌上摊开一张炭笔勾勒的草图,线条粗粝却精准。
“老爷,迟阿力今早破天荒去了城东醉仙楼。”杨叔声音压得极低,“表面是送干柴的苦力,却在后院柴房徘徊了近半个时辰。”
陈怀瑾目光一凝,草图角落,一个戴斗笠的模糊身影隐在树影下,虽未见真容,但那微微前倾的站姿,与镇淮桥码头上放冷箭的身影竟有六七分相似!
“咱们的人盯到打更,正主儿没露面...”杨叔喉结滚动,“但这斗笠人绕着酒楼转了三圈,最后消失在安抚使司东侧角门附近。”
“安抚使司?”
陈怀瑾指尖在桌面轻叩。萧烬萝舅舅的衙门?还是说...
“果然如此...”
他早疑心漕运案背后另有主使,如今迟阿力这条线既现,棋盘上的杀招便可落子。
“张大人那边可有回音?”
杨叔从袜筒里抽出半截竹管:“张老爷说,明日未时,墨香斋会来批新到的湖笔。”——这是约定好的暗号,意味着通过张祁调派的皇城司中,可以为他以后私下办事的察事卒已就位。
陈怀瑾微微颔首。
自那日通过张孝祥向张祁递信要人,他便料到这位老谋深算的皇城司副使必会鼎力相助,毕竟,查漕运军火走私,本就是挖秦党的根!
暮色渐沉,陈怀瑾指尖无意识地叩击着青瓷茶盏,发出细微的叮叮声。
“迟阿力若与那斗笠人未谈妥,必会再约。”他忽地抬头,眸中精光一闪,“加派两队人手轮班盯梢,码头、茶馆酒肆、乃至城外苇荡——凡漕工常聚之处,皆布暗桩。”
杨叔躬身领命,退出时顺手带上了雕花槅扇,这间“寒江雪”表面是寻常茶肆,实则是沈江淩用家中银子盘下的暗桩。
二楼雅室设有夹墙密道,账房先生是退役的皇城司逻卒,连煮茶的丫头都能单手开三石弓。
萧烬萝闪身入内,梨花枪尖还沾着片柳叶,她反手锁死房门,低声道:“巷口有两个生面孔,像是漕运司的探子。”
“无妨。”陈怀瑾推开北窗,露出正对府衙角门的绝佳视野,“这位置本就是要让人看的。”
他故意大张旗鼓,就是要给各方眼线传递信号,建康府这位新主簿,查案查得光明正大!
建康府衙后堂,此时正一缕茶烟袅袅升起。
高通判捧着青瓷盏,指尖微微发颤:“佘公,陈主簿这般大张旗鼓查漕运,若惊动了临安那边...”
茶汤映出佘府尹半阖的眼皮似在养神,这位年过五旬的地方大员轻吹浮沫,忽然笑了一声:“高兄多虑了。”
他搁下茶盏,盏底与檀木案几相触,发出嗒的一声轻响,“朝廷明发邸报,要严查沿江军械走私,陈主簿...不过是奉命行事。”
高通判喉结滚动,他自然听出弦外之音——那李主簿仗着秦党背景,占着主簿之位却终日钻营,连秋税账册都堆积如山。如今来个雷厉风行的陈怀瑾,倒是...
“可漕运衙门那边...”
“漕运司归转运使直辖。”佘府尹突然起身,袖摆扫过案上那封未拆的密信——火漆印赫然是枢密院的纹样,“与我这建康府何干?”
窗外传来衙役急促的脚步声,隐约听得“陈主簿又封了三艘漕船”,高通判偷眼看去,佘府尹唇角竟浮起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这哪里是查案?
分明是佘府尹借陈怀瑾的刀,要斩断建康府的秦党根系!
酉时刚过,在府衙里忙碌了一天的陈怀瑾的官服还未换下,萧烬萝便匆匆推门而入。
“姐夫,迟阿力有动静!”她压低声音,指尖还沾着未干的墨迹,方才分明是在急就什么草图,“那厮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又在城西破庙约见了斗笠客。”
陈怀瑾眸光一凛,当即摘下官帽,换上一袭深青常服。
临行前,他特意从暗格取出那枚象牙腰牌。
夜色如墨,几个察事卒如鬼魅般从巷尾现身,无声地拱卫在二人三丈之外。
萧烬萝轻车熟路地引着众人穿行于陋巷窄道,梨花枪用粗布裹了负在背上。
城郊荒庙残垣断壁,迟阿力焦躁的身影在破败的庙门前来回踱步,不时踢飞脚边的碎石。
“他在等谁...”
陈怀瑾话音未落,萧烬萝突然按住他手腕。
“来了。”
林间沙沙作响,斗笠人如幽灵般浮现,笠檐压得极低,只露出截青白下巴。
破庙残垣处,迟阿力的身影在暮色中忽明忽暗,陈怀瑾伏在草稞间,只隐约听见几声模糊的争执,夜风卷着零碎词句飘来——
“军械...漕船...秦相爷...”
陈怀瑾正凝神细听,忽觉袖口一紧。
“我能读唇。”萧烬萝眸中闪过一丝狡黠,指尖在唇上轻轻一点。
陈怀瑾耳根微热,急忙收敛心神,专注看向破庙方向。
“唔!”
萧烬萝突然闷哼一声,眉头紧锁。
破庙残垣前,迟阿力突然扑通跪地,额头在青石板上磕得闷响连连,萧烬萝眉头越皱越紧,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梨花枪。
“怪事...”她声音发涩,“他竟在问...妹妹的下落。”
月光惨淡,斗笠人的薄唇在纱帘后诡异地蠕动着。萧烬萝瞳孔骤缩,逐字译道:
“你老母既已病死——,你又被抓入狱,我见那丫头可怜——”
枪柄上的缠绳突然崩断。
“——那丫头自然充了营妓。”
“轰!”
迟阿力身形暴起,枯瘦如柴的手臂竟爆出千斤之力,一把掐住斗笠人咽喉!
陈怀瑾清晰听见骨节错位的咔咔声,可那斗笠人却纹丝不动——黑纱下甚至传来一声嗤笑。
“废物。”
斗笠人袖中寒光一闪,三寸长的铁蒺藜已抵住迟阿力心窝,这哪是要杀人?分明是故意刺激他发狂!
萧烬萝梨花枪刚要出手,却见迟阿力突然调转方向,一头撞向破庙残柱!
“拦住他!”陈怀瑾厉喝。
喜欢回到南宋做宰相请大家收藏:(064806)回到南宋做宰相荔枝免费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