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妾身自己....”沈江淩垂首掩住伤痕,声音细若蚊蝇。
“守灵时犯困,拿荆条...”
陈怀瑾却听得心头一颤。
他扶着她在太师椅上坐下,目光扫过灵堂,烛火摇曳,纸钱纷飞,黑漆棺木大敞着,活像张开的血盆大口。
“这开局,可比杨凌惨多了...”
他暗自苦笑。
小说里的杨凌好歹有九世善人罩着,混到最后封侯拜王。
可他陈怀瑾呢?
一睁眼就是灵堂诈尸,身边还躺着个撞棺明志的“未亡人”。
嗯,这场景倒是一样?
只是举人身份听着风光,但在绍兴年间的临安城,一个没有靠山的举人,怕是连县衙里的胥吏都能踩上两脚。
“娘子且歇着。”陈怀瑾温声道,顺手扯了块干净的白布,蘸着茶水替她擦拭额角血痕,“为夫...有些事记不清了。”
沈江淩身子一僵,杏眸中闪过一丝惊疑。
“夫君...莫非伤了神魂?”她试探着伸手,指尖轻触他太阳穴,“那棺盖砸下来时...”
陈怀瑾心里“咯噔”一声——好借口!
当即顺势扶额:“正是,许多事都模模糊糊的,连七叔公为何逼迫娘子,都有些记不真切了...”
沈江淩眸中水光潋滟,忽然攥住他手腕:“夫君忘了也好!那群豺狼...”
她咬唇低语,“公公头七未过,他们就逼着妾身交出家产。
说...说陈氏一族容不得绝户,要过继三房的幼子来继承香火。”
绝户?过继?
陈怀瑾眯起眼睛。
宋代律法他略知一二,《宋刑统》确实有“户绝资产”条款。
若举人老爷真的一命呜呼,这宅子、田产,怕是真要便宜了那群族老!
“好算计啊...”他冷笑。
等到沈江淩渐渐恢复了些,两人回到了自己的屋子,作为举人陈怀瑾还是有些家产的。
沈江淩引着陈怀瑾穿过回廊时,他才真正看清这座宅院的模样。
青砖黛瓦的三进院落,虽不算豪奢,却也雅致。
月洞门内栽着几丛湘妃竹,雨后的水珠顺着竹叶滴落,在石阶上敲出清响。
举目望去,正堂挂着“明德惟馨”的匾额,纸窗上还贴着去岁科举时的喜报。
“倒是个读书人的宅子...”陈怀瑾暗忖。
比起小说里杨凌那个漏风的破屋,自己这开局勉强算是小康。
沈江淩推开东厢房的雕花门扇,一股淡淡的沉香味扑面而来。
屋内陈设简洁:黄花梨的书案上摆着未干的砚台,博古架列着几函蓝布包的书册,最显眼的当属墙上那幅《秋山问道图》——画角钤着“宣和殿宝”的收藏印。
“这是...”陈怀瑾眼中略带惊异。
宋徽宗的收藏印?
哪怕在绍兴年间,这也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去年公公五十大寿时,国子监周祭酒所赠。”沈江淩轻声道,素手拂过案头一叠账册,“家中现有水田六十亩,临安城绸缎铺一间,现银....”
她突然咬住下唇,“还剩二十三两七钱。”
陈怀瑾正摸着《秋山问道图》感慨,闻言差点呛住:“六十亩田产加铺子,现银还不到二十四两?”
“七叔公他们...”沈江淩眼眶又红了,“说公公生前欠了族里八百两印子钱,把现银都...”
“放他娘的屁!”陈怀瑾脱口而出。
见小娘子吓得一哆嗦,忙放软语气:“为夫是说,官员放印子钱是重罪,七叔公这谎扯得忒没水平。”
进入到屋内,陈怀瑾望着铜镜中的陌生面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下颌的胡茬。
镜中人约莫二十五六的年纪,面容清癯,眉宇间还带着几分书卷气,倒是个标准的宋朝文士模样。
“连个系统都没有...”他暗自腹诽,“人家杨凌好歹有九世善人当靠山,我这算什么?白板开局?”
灵堂外雨声渐歇,沈江淩端着热茶进来时,正看见自家夫君对着铜镜发呆。
她脚步微顿,素手不自觉地抚上怀中那方铜匙——公公临终前交代的话犹在耳边:“若怀瑾有朝一日性情大变,便将此物交予他...”
“夫君。”她轻唤一声,将茶盏放在案几上,“可是身子不适?”
陈怀瑾回过神来,接过茶盏时故意碰触她的指尖。
温热的触感让沈江淩耳根微红,却未躲闪,这反应让他心中稍定——看来原主与这位娘子的感情颇深。
“娘子坐。”他指了指身旁的胡床,“为夫有些事要问。”
沈江淩乖巧地跪坐一旁,素白的孝服衬得她脖颈修长。
陈怀瑾注意到她手腕处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所伤。
“我...”他斟酌着词句,“此番大难不死,许多事却记不真切了,娘子可否告知,如今是何年何月?家中境况如何?”
沈江淩眸光微闪:“绍兴二十四年三月初七。夫君是祥符县学的廪生,去年秋闱中了癸酉科亚魁。”
她顿了顿,声音渐低,“公公原是权侍御史,上月查办秦枢相(秦熺)强占民田案时,突然...暴毙。”
陈怀瑾心头一跳。
权侍御史?
那可是从六品的实权官职!难怪灵柩里会有御史台旧印,但更让他在意的是沈江淩说到“暴毙”时那一瞬的迟疑。
“娘子不必拘礼。”他忽然握住她冰凉的手,“为夫连七叔公为何逼迫你都记不清了,家中诸事,还望娘子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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