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府尹见陈怀瑾主动揽下这烫手山芋,眼角褶子都笑开了花。
他捋着胡须,连声道:“好!好!陈主簿年轻有为,正当历练!”
这位府尹大人为官二十载,早看透了朝堂风云,今日秦党得势,明日清流反扑,站哪边都是火中取栗。
倒不如在建康这江南富庶地,做个太平官儿,不求政绩斐然,只求任内无过。
“高通判啊...”佘府尹转头看向身侧,笑得和蔼,“你久在刑名,便协助陈主簿查案罢。”
被点名的高通判脸皮一抖,手中茶盏险些翻倒,他心里叫苦不迭,这案子水深得很,鄂州军械、漕运衙门、秦党爪牙,哪边都不是好相与的!
“下官...遵命。”他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却不得不应下声来。
佘府尹前脚刚迈出门槛,高通判那张老脸便垮了下来,瞬间挂上三分病容七分愁苦,手指颤巍巍地按着太阳穴。
“陈主簿啊...”他长叹一声,眼角挤出几道褶子,“老夫年近五旬,实在经不起这般折腾了。”手指有意无意地按着太阳穴,“这头疼病一犯,三五日都下不了榻...”
陈怀瑾嘴角微扬,这老油条分明是要学府尹甩锅,偏还要装出副病弱模样。
“高大人放心。”他顺手接过对方快要倾翻的茶盏,“下官自会全力查案,只是...”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叩,“有些卷宗调阅,还需您这刑名老手行个方便。”
高通判眼睛一亮,忙不迭从腰间解下一枚铜钥匙:“刑房库的钥匙!陈主簿随时可取!“又压低声音,“其实这案子...”
他左右张望,袖中突然滑出半本账簿,“去年漕运的暗账,下官偶然所得。”
陈怀瑾挑眉。
看来这老狐狸也并非全然置身事外,怕是早留了后手,就等个替死鬼来捅破天。
“那下官告退。”
转身时,他掂了掂手中钥匙,这烫手山芋接得值当,刑房库的卷宗、漕运衙门的暗账,还有鄂州军械这条线...
建康府的水再深,也深不过他现代人的脑子!
陈怀瑾迈出府衙大门时,萧烬萝正抱枪倚在石狮旁,见他出来,少女枪尖一挑,扫开挡路的落叶:“姐夫,先去哪?”
“建康狱。”
狱卒们出奇地配合,不知是码头那场雷霆手段传开了,还是府尹特意打过招呼。
潮湿的甬道两侧,漕工与那两名斗笠客的同党被分开关押,倒是省了串供的麻烦。
陈怀瑾端坐审讯室,指尖轻叩案几。
身后萧烬萝怀抱梨花枪,枪尖垂落的红缨在潮湿空气中微微颤动,虽不必亲历亲为,但他仍坚持亲审,古现代刑侦剧的经验告诉他,细节往往藏在犯人的微表情里。
“提纵火同伙。”
镣铐声由远及近,从漕运码头事发至今,这条线索已然清晰:
从漕运码头漕工与那被暗杀的王纲首开始,到走私的军械机扩被他无意间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艘从鄂州发出的纲船走私就注定保不住了,所以才有斗笠人的带人纵火销毁证据。
王纲首私运军械→证据暴露→斗笠人灭口→纵火烧船
但疑点却愈发扑朔迷离——
“鄂州发出的纲船...”陈怀瑾翻着船籍文书,眉头紧锁。
若真是秦党走私,为何偏选岳家军旧部驻扎过的鄂州?
岳元帅冤死已十二载,旧部早被清洗殆尽,难道还要栽赃一群失势武人通敌?
最里间的牢门吱呀开启,陈怀瑾撩袍坐在条凳上,看着狱卒将人犯拖来,其中一个汉子满脸血污,右臂以一个极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肘关节处明显塌陷,显然是在镇淮桥漕河码头时,萧烬萝烟雨梨花枪的杰作。
“姓名。”
犯人啐出口血沫,拒不开口。
萧烬萝突然枪尖一挑,铮地钉住他衣角:“鄂州水营的绑腿打法...”她冷笑,“岳家军旧部,如今倒给秦党当狗?”
地牢昏黄的灯火下,萧烬萝眼中寒意比枪锋更冷。
岳家军——那杆“精忠报国”的大旗,曾是她父亲临终仍紧攥在手的信念,如今竟有人用这身本事,替仇敌走私军械!
汉子啐出口血沫,本欲别过脸去,却在瞥见枪杆上那道旧痕时浑身剧震。
陈怀瑾眸光一闪,敏锐地捕捉到汉子颤抖的指尖。
果然!这汉子认得萧家枪法!
但虽是如此,这汉子却任旧一言不发,狱卒本想在陈怀瑾面前表现一下,准备动刑,被陈怀瑾给阻止了。
“动刑就不必了。”
陈怀瑾抬手拦住跃跃欲试的狱卒,刑讯逼供这等手段,他在现代警匪片里见得多了,屈打成招的供词,哪及得上心甘情愿的吐露?
“带下去吧。”他故意提高声调,“好生看管,莫让人寻了短见。”
临出牢门前,陈怀瑾忽然驻足,背对着汉子轻声道:“岳元帅的《满江红》,本官最喜壮志饥餐胡虏肉一句。”
铁链哗啦一响。
不用回头,他也知道那汉子此刻定是双目圆睁,当年岳家军旧部之间,正是用这首词辨认同志。
“下一个。”
陈怀瑾掸了掸官袍上的稻草,眸中精光闪烁。
这些漕工里,定有知道鄂州军械内情的活账本!
“带上来!”
听到吩咐的衙役押着两拨人陆续入堂。
左边那伙人衣衫褴褛,甫一见官便扑通跪地,额头磕得青砖咚咚作响:“大人饶命!小的们只是军器监的苦役...”
陈怀瑾眯起眼——不对劲。
南宋军器监的工匠多是“和雇”来的手艺匠人,月钱丰厚者甚至能达五贯。可眼前这些人手脚生满冻疮,脖颈还有戴枷的淤痕,分明是...
“抬起头来。”
最前头的老者战战兢兢仰脸,右颊赫然烙着个“配”字!
——这是刺配充军的囚徒!
陈怀瑾心头一震,宋代军器监确有征调囚徒劳作的惯例,但多为搬运粗活。能让配军接触神臂弩等制式军械这等机密...
“尔等何时被拨入鄂州都作院的?”
“回、回大人...”老者嗓音嘶哑,“小的本是鄂州水师弩手,三年前因...因酒后非议朝政...”
陈怀瑾凝视着老人脖颈处的烙印这是鄂州都作院匠奴特有的‘匠’字烙印!烫疤边缘还留着溃烂的痕迹。
他忽然想起《宋会要》里的记载:官营作坊的匠人,十日一休,昼夜赶造,若有差池,轻则鞭笞,重则刺配。
“是酒后失言...”陈怀瑾盯着几名军器监奴,袖口沾上暗红血渍,冷冷问道:“还是不肯替监造官私制军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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