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光熹微时,陈怀瑾已穿戴齐整。
沈江淩起床后就忙里忙外为他系好主簿鱼符,陈怀瑾能感觉到自家娘子指尖微微发颤。
自昨日镇淮桥漕河码头那支毒箭后,她夜里竟是辗转难眠。
温声安慰自家娘子,陈怀瑾看着时辰不早了。
“蒹葭去让老赵备车。”
见蒹葭端着铜盆退下后,他轻握妻子手腕,触到沈江淩今早那对她特意戴上,说是能辟邪的翡翠镯子。
“李主簿虽不卸任,但交接文书总要过目。”他宽慰道,“府衙又不是龙潭虎穴...”
话音未落,萧烬萝抱着梨花枪跨进院门。少女今日难得着了藕荷色襦裙,发间却仍束着军中式的红绸,柔美与英气自然地交融。
“我随姐夫去。”她枪尖轻点青石板,心中虽是不愿再去府衙见那冷血的舅舅,但还是希望能为姐姐姐夫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沈江淩眼眶蓦地红了。
她知萧烬萝最厌官衙,那位任安抚使的舅舅,当初便是他亲手将萧家产业充公,如今肯为陈怀瑾踏入虎穴...
老赵头架着马车碾过青石板路,辘辘声在寂静的街巷中格外清晰。
萧烬萝抱着梨花枪坐在车厢角落,枪尖垂落的红缨随着车辙颠簸轻轻摇晃。
陈怀瑾瞥见她握枪的手指时松时紧,显然心中并不平静。
“你舅舅的事...”他斟酌着开口,“我打听过了。”
萧烬萝手指微动,却没有抬头。
车帘外,老赵头适时地甩了个响鞭,马蹄声顿时急促起来,掩盖了车厢内短暂的沉默。
“萧通判家遭难后,你舅舅在建康安抚使司的日子也不好过。”陈怀瑾轻声道,“秦党的人处处掣肘,最近更是被调去巡视江防...”
梨花枪突然铮地一声轻鸣。
萧烬萝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讥诮:“舅舅?我母亲病逝时,他可连炷香都没来上。”
陈怀瑾知道萧烬萝对这位舅舅已经心生失望,便不再多言,至少现在建康府衙两人暂时不会碰面应该能免去一些碰见后的尴尬。
马车摇摇晃晃已停在建康府衙前,陈怀瑾刚掀开车帘,便见高通判带着一队衙役疾步而出,官袍下摆沾着漕河码头特有的泥渍。
“陈主簿!可算等到您了!”
建康府衙前,高通判正焦头烂额地翻着案卷,抬头见陈怀瑾下车,如见救星般疾步上前。
他一把攥住陈怀瑾手腕,力道大得惊人,这位素来圆滑的老吏此刻额角冒汗,显然被突如其来的命案搅得方寸大乱。
按制,王纲首这等漕司官员横死,本该由司理参军或府尹亲审,如今却落在他这个刑名通判头上。
“这案子棘手得很——驻泊司说该巡检司管,巡检司推说凶器是军弩该驻泊司查,漕司那群人又急着要解封纲船...”
高通判压低声音,手指向远处戒严的漕河方向,“驻泊司控街巷,巡检司封水路,漕司正在核验货单...”
陈怀瑾瞥见高通判袖口沾着的墨渍,分明是匆忙间连官服都未换就赶来现场,再看他手中案卷,竟还夹着半张茶肆的消暑饮子单子,可见是被临时抓了壮丁。
“高兄莫急。”陈怀瑾顺势接过案卷,指尖在“凶器:三棱透甲箭”字样上点了点,“先去验尸。”
停尸房内,王继业的尸首盖着白布。陈怀瑾强忍着不适刚掀开一角,萧烬萝的梨花枪突然横挡在他身前,尸身脖颈的箭创周围,皮肉已呈诡异的青紫色。
“箭毒木。”萧烬萝冷声道,“岭南猎户用来捕虎的,见血封喉。”
高通判倒吸一口凉气。
陈怀瑾却盯着尸体腰间半露的漕运令牌,忽然问道:“纲船货物清单可查封了?”
“正要麻烦陈主簿!”高通判如蒙大赦,“漕司那些人咬定清单是机密,非要府尹手谕才...”
话未说完,衙门外突然传来嘈杂。
一个漕司小吏狂奔进来:“不好了!那艘纲船着火了!”
陈怀瑾与萧烬萝对视一眼,有人要毁尸灭迹!
等陈怀瑾跟随着高通判,带着衙役赶到镇淮桥漕河码头时,镇淮桥漕河码头已乱作一团。
陈怀瑾拨开人群,一股灼热气浪扑面而来。
驻泊司的士兵一拨人正在维持混乱的秩序,而另一拨人则是想办法压住火势。
此时镇淮桥码头上被查封的那艘纲船在烈焰中变得扭曲,甲板上不时爆出橘红色火球。
陈怀瑾眉头紧皱,有些基础物理化学知识的他能看得出,那分明是舱底火药被引燃的迹象。
黑烟翻滚着很快吞没了半幅船帆,帆布上“漕运十三纲”的字样在火中蜷曲成灰。
“不是漕粮船!”高通判惊呼,“这爆响...”
“是霹雳炮的火药配比。”萧烬萝突然拽住陈怀瑾衣袖,“姐夫看那边!”
陈怀瑾顺着萧烬萝所致的方向看去,只见火光映照下,几个短打装扮的汉子正悄然逼近逃生的漕工。
为首之人斗笠压得极低,腰间一抹寒光若隐若现,竟与昨日射杀王纲首的弩箭手身形九分相似!
“高兄!快派人护住那些漕工!”陈怀瑾一把扯过高通判,“他们是唯一活证!”
话音未落,斗笠人已暴起发难!三枚柳叶镖破空而出,直取最近三名漕工咽喉。
“锵——”
梨花枪凌空划出银弧,火星四溅中堪堪击落两镖。
第三枚却已没入漕工脖颈,那人捂着喉咙栽进河里,鲜血瞬间染红一片水面。
“烬萝追人!我来护证!”
陈怀瑾话音未落,人已夺过衙役手中的水火棍冲了出去。
青衫文士此刻竟如猛虎出柙,那根包铜的刑杖在他手中舞得呼呼生风,天知道他这个现代人何时学会了这般身手,或许是原主残留的肌肉记忆,又或是危机关头激发的本能。
“大人饶命啊!”
跪地的漕工们瑟瑟发抖,最前排的老汉衣襟破烂不堪,露出胸膛上狰狞的“军器监奴”的黥印。
陈怀瑾脸色巨变,这是宋代军器监奴工的烙印,意味着他们本是重刑犯,专司火药配制这等危险活计!
高通判被陈怀瑾一喝,下意识手:“快!护...护住人!”衙役们这才反应过来,乱哄哄往前涌。
待看到那老汉胸膛的黥印,又见陈怀瑾竟亲自挥棍挡在漕工前,高通判吓得魂飞魄散,尖声厉喝:“混账!都愣着干什么!护住陈大人!一个证人都不能少!”
他背后已沁出冷汗,近日通过一些关系得知这位新任主簿可是张尚书亲荐的人物,据说还与皇城司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若在自己眼皮底下出了事...
喜欢回到南宋做宰相请大家收藏:(064806)回到南宋做宰相荔枝免费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