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
弩箭贯穿血肉的闷响在陈怀瑾耳畔突然炸开。
王继业双目圆睁,喉间箭尾的翎羽仍在颤动,人却已轰然倒地。
陈怀瑾只感觉到脑中嗡鸣,他一个现代人哪见过这等场面?方才还活生生的人,转眼就成了具温热的尸体。
他下意识摸向腰间鱼符,指尖却触到黏腻的血沫。
“姐夫退后!”
萧烬萝的梨花枪倏然横挡在了陈怀瑾的面前。
她目光如电,在围观的人群慌乱之前,最先找到了危险的地方,瞬间锁定了人群中那个正悄然退走的斗笠客。
人群突然炸开锅。有人尖叫“杀人啦”,有人喊着“报官”,更多人像无头苍蝇般乱窜。
几个漕工趁机扑向那口装着军械的木箱,竟是要趁乱毁灭证据!
萧烬萝枪尖一抖,却终究没追出去。
她记得今早阿姊为她梳头时的叮嘱:“万事以护你姐夫周全为先。”
“烬萝...”陈怀瑾声音发涩,“那箱——”
“轰!”
又是一声爆响。
木箱竟在众目睽睽下腾起烈焰,精钢弩机在火中扭曲变形,所有证据转眼化作焦炭...
等到闻讯而来的府衙官差将整个镇淮桥漕河码头团团围住的时候,陈怀瑾才堪堪从王继业的死亡中恢复过来。
他盯着自己掌心未干的血迹,是搀扶王继业尸体时沾上的。
黏腻的触感挥之不去,仿佛在提醒他:在这人命如草芥的封建社会,死亡从来不是史书上的几行墨迹,而是喉头喷溅的温热,是青石板上的猩红。
“陈大人?陈大人!”
差役的呼唤将他拉回现实。
陈怀瑾机械地抬手示向那堆焦黑的木箱残骸,却见萧烬萝悄悄对他摇头,方才还堆满军械的箱子,此刻竟只剩些分不清原貌的铁疙瘩。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挺直脊背,声音刻意带上几分官腔:“本官...恰巧路过此地,目睹凶案,尔等速速勘查现场!”
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在码头上回荡。
在回府的马车上,陈怀瑾死死攥着鱼符,怔怔望着车窗外的暮色,穿越以来的种种走马灯般掠过:临安城装神弄鬼的得意,沈府门前仗势欺人的痛快,还有今日踹开木箱时的正义凛然...
“我竟忘了...”他盯着窗外血月呢喃,“在这里,我也是会死的。”
等到陈怀瑾回到陈府。
在后园内,沈江淩手中的绣绷线脚早已乱了分寸。
当萧烬萝的身影终于出现时,她急步上前,却见小妹摇了摇头。
“没有受伤,只是...”
书房窗纸上,陈怀瑾的剪影久久未动。
“张公子到访。”
蒹葭提着琉璃灯引路,灯影里张孝祥的锦袍下摆沾着夜露,这位素来潇洒的状元郎此刻眉头紧锁,手中折扇无意识敲着掌心。
“嫂夫人。”他拱手时瞥见沈江淩微微颤抖的袖口,“怀瑾兄他...”
“码头的事,烬萝都说了。”沈江淩示意伊人上茶,“张公子是为王纲首之死而来?”
张孝祥袍袖微动,袖口沾着的墨渍显示他来得匆忙:“家父刚听闻镇淮桥漕河码头的命案,建康府衙已经炸开了锅。”他接过茶盏却不饮,“怀瑾兄当时既在现场...”
沈江淩轻叩书房门扉,将张孝祥引入室内。
烛火摇曳间,她瞥见夫君案前摊开的《建康府志》正翻在“漕运”这一章,望了一眼夫君随后悄然退去,细心地带上了门扇。
“怀瑾兄。”张孝祥撩袍落座。
陈怀瑾合上《建康府志》,忽然苦笑:“安国兄可知,今日那支弩箭离我咽喉...只差三寸”
张孝祥理解陈怀瑾此刻的心情,劝慰道:“怀瑾兄接下来...”
“还能有何打算?”
陈怀瑾忽而轻笑,指节轻叩茶盏,方才的低落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锋利的清醒。
“既已入这局,又何谈何能脱身?”
茶雾氤氲间,他眼前闪过无数碎片——临安旧宅七叔公,斗笠货郎,还有今日码头上那支精准到诡异的弩箭...
“安国可曾见过下棋?”陈怀瑾突然拈起一枚与那暗杀王纲首相似的箭簇,在案几上划出深深刻痕,“有人落子,就得有人接招。”
张孝祥目光一凝,那箭簇划出的,分明是建康府与临安之间的漕运路线!
“怀瑾兄是说...”
“从变卖祖产那日起,我便被人盯上了。”陈怀瑾指尖点在线路交汇处,“七叔公背后有人,码头杀手背后有人,甚至...”
陈怀瑾没有没有继续讲下去,他还不能完全确定,这背后的人到底是不是秦桧一党。
但既来之则安之!
张孝祥见陈怀瑾的斗志丝毫没有被运码头的事情影响到,眉间一松。
他原担心码头血案会挫了陈怀瑾的锐气,却见对方此刻正摩挲着那枚箭簇,眼底锋芒更甚。
这倒印证了父亲回府时的评价——“此子遇事愈险愈勇,可托大事”。
“怀瑾兄倒是沉得住气。”张孝祥执壶斟茶,特意用了建康士族间流行的“凤凰三点头”手法,“家父今日与你相见后,可是赞不绝口。”
陈怀瑾注意到张孝祥刻意提及“建康”二字时的重音,这是提醒他,此地与临安形势大不相同。
“秦会之在临安虽能一手遮天...”张孝祥突然压低了声音,“可这建康府,当年是岳帅经营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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