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怀瑾听完两个丫头的讲述,沉默良久。
“秦桧当道,多少忠良家破人亡...”他低声喃喃,想起史书上那些被一笔带过的名字,而萧家,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沈江淩轻轻握住他的手,指尖微凉。
她虽未言明,眼中却已盈满悲悯,两个小丫头低着头,蒹葭的衣角被攥得发皱,伊人则咬着唇,强忍泪意。
“都过去了。”陈怀瑾揉了揉蒹葭的发顶,勉强笑道,“如今你们既入了陈家的门,便安心住下。”
接连几日,陈怀瑾与沈江淩便在客栈候着新宅修缮的消息,闲来便逛遍建康府的大街小巷。
绍兴二十四年的建康府,街市繁华更胜临安。
秦淮河两岸商铺鳞次栉比,绸缎庄前悬着吴绫蜀锦的招子,香料铺里堆着占城来的龙涎香,河上画舫往来,时有歌女清音伴着琵琶声飘上岸来,引得游人驻足。
这日四人同行采买,张孝祥半途被书肆掌柜认出,硬拉着去鉴一幅米芾的字,只得暂别,沈江淩与李阿沅便带着两个小丫头钻进脂粉铺子。
陈怀瑾乐得清闲,倚在河栏边看货郎叫卖。
忽见个戴幞头的汉子蹲在柳荫下,面前摆着几方奇石,其中一块黑石上天然纹路竟酷似苏东坡《寒食帖》的笔意。
“郎君好眼力。”汉子咧嘴一笑,“这是采石矶江底捞的,夜里还会发光...”
话未说完,便听着街道一侧街市处传来了几声争执声,
“你这小娘子好不讲理!方才明明说好二十两银子卖马,如今寻来买主,怎又反悔?”
粗犷的喝问声自马市传来,陈怀瑾循声望去,待看清楚争执的两人后,眼睛突然微眯起来。
他没想到这建康府竟是这般小,居然又碰到了萧烬萝。
此刻的萧烬萝一袭素白骑装,正攥着匹枣红马的缰绳立在人群中,那马儿通体赤红,唯额间一抹雪白,宛如红梅落雪,显是难得的良驹。
“本姑娘何时答应二十两贱卖?”只见集市中萧烬萝冷笑,腰间软鞭啪地甩出个鞭花,“这匹赤焰乃西域良种,少说值五十两!”
马贩子被鞭声吓得后退两步,却仍梗着脖子嚷道:“诸位且看!这小娘子出尔反尔——”
“诸位评评理!”马贩子一声吆喝,周围几个同伙立刻围拢过来。
这些常年混迹马市的商贩惯会抱团欺生,你一言我一语,竟将她逼得连连后退,萧烬萝冷眼看着围拢的泼皮,唇角噙着一丝不屑的冷笑,若非顾忌伤及无辜,这等市井无赖早被她一鞭抽翻!。
“二十两银子就想买带着汗血马血脉的良驹?怕不是穷疯了吧?”
“小娘子既然应了价,哪有反悔的道理?”
“莫不是偷来的马,急着脱手?”
萧烬萝指尖攥紧鞭柄,杏眸含煞扫视围拢的马贩。
那匹赤焰马似感知主人杀意,焦躁地刨着蹄,却被她掌心轻抚鬃毛瞬间安抚。
“让开!”她咬牙喝道,赤焰马却突然被个疤脸汉子拽住辔头。
“小娘子走可以,”那汉子咧嘴露出黄牙,“马得留下!”
陈怀瑾冷眼旁观,忽见马贩子袖口闪过一道金属冷光,竟是暗藏了挑马刺!这玩意儿往马腿上一扎,再神骏的良驹也得当场瘫软。
“五十两!这马本公子要了!”
清朗嗓音破空而来,众人回头只见陈怀瑾排众而出,他故意踩住那马贩子欲藏起的马刺,鞋底碾出咯吱锐响:
“怎么,建康府的马市,如今流行强买强卖了?”
陈怀瑾的话音刚落,马贩子们先是一愣,待看清来人不过是个青衫书生,顿时哄笑起来。
“哪来的酸秀才,也敢管爷们的买卖?”为首的虬髯马贩啐了一口,露出满口黄牙,“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你小子活腻歪了?”
几个同伙很默契地围拢过来,有人故意晃着膀子露出臂上刺青,有人把指节捏得咔咔作响,看样子是想给陈怀瑾一点儿教训。
集市上看热闹的闲汉们见状,忙是纷纷后退几步在这建康马市,有谁不知道黄牙刘一伙的厉害?
见着几人围了上来似有恐吓的意思,陈怀瑾却觉得好笑,强买强卖的勾当他见得多了,但敢在光天化日下如此嚣张的,倒真是独一份。
萧烬萝目光微闪。
方才陈怀瑾踩住马刺的动作,她看得分明,这书生竟是在提醒她小心暗算。
她细细打量眼前人,青衫落拓,眉目清朗,面容在府衙、旧宅都曾见过,如今又在此处相逢,倒是巧得很。
“倒有几分胆色...”她心中暗忖,以她的身手,料理这几个泼皮不过举手之劳。
但此刻,她忽然想看看这个看似文弱的书生,究竟是能硬气到何种地步。
眼见着黄牙刘几人越逼越近,陈怀瑾眼角余光扫向街角,那几个巡逻的衙差明明往这边瞥了一眼,却装作没看见,转头拐进了巷子。
“坏了...”
他心中叫苦,此刻才惊觉自己犯了大忌:这可不是法治社会,一个现代书生在这南宋市井,面对这群地头蛇,怕是要吃大亏。
不过虽是如此,面对几个马贩子的威吓,陈怀瑾神色丝毫未变。
他心中早有计较,这群市井泼皮看似凶横,实则不过是虚张声势。
若真敢动手,他袖中既有建康主簿的告身文书,亮出来足以吓退宵小,但不到万不得已,他实在不愿为这等小事暴露官身,徒惹秦党耳目注意。
至于袖中的金鱼符和皇城司腰牌,那是用来对付秦桧党羽的利器,这群蝼蚁般的马贩子,还不配见识。
“这位公子,”黄牙刘见威吓不成,阴笑着又逼近一步,“马市的规矩,可不是——”
“本官——”
眼见着黄牙刘真要动手,陈怀瑾刚要亮明身份,忽觉耳畔一道劲风掠过,寒光乍现间,一杆亮银枪头已擦着他的面颊,直指黄牙刘咽喉!
“再往前一步...”
萧烬萝的声音自后方冷冷传来。
陈怀瑾侧目望去,但见这姑娘不知何时已翻身上马,单手执枪的姿势如行云流水。
“别怪我长枪无眼。”
黄牙刘额角冷汗涔涔。
他混迹市井多年,自然识得这枪法,分明是军中刺马的杀招!眼前这娇俏娘子,竟是个练家子!
围观人群中响起几声压抑的抽气声,几个老者盯着那杆枪和青缨,脸色骤变,互相交换着惊惧的眼神,悄悄退入人丛深处。
有眼尖者瞥见那亮银枪头下系着的褪色青缨,骇然失色:“那是...萧帅府的烟雨梨花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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