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验过文书慌忙放行。
那人翻身上马时,束发的布巾突然被风吹开,青丝飞扬间露出半张侧脸——
“呀!“伊人突然捂住嘴,“那不是...”
蒹葭一把按住妹妹的手,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惊诧。
马蹄声渐远,陈怀瑾却盯着码头方向,那里已有兵丁开始驱散围观百姓,几个穿转运司服色的人正往漕船上搬运贴着“丝绸”封条的箱子...
进入建康府城门内,马车碾过街道中央的青石板路,陈怀瑾掀帘望去,此处街市的繁华竟不输临安,茶坊酒肆鳞次栉比,更有西域胡商牵着骆驼穿行其间。
“张兄,不如先送贤伉俪去令尊府衙?”陈怀瑾提议道,他见时间尚早,也不好让张孝祥夫妇二人跟着自己折腾。
两家相约在悦来客栈再聚后,陈怀瑾在悦来客栈安顿好了沈江淩和两个小丫头后,独自站在府衙前的八字粉墙下,突然意识到个要命的问题,他压根不懂宋代官员赴任流程!
陈怀瑾站在府衙门口整了整腰间举人绦带,摸了摸袖中那封盖着吏部朱印的告身文书。
“老爷...”老赵头在马车旁搓着手,“真不用老奴陪着进去?”
他摆摆手,目光扫过衙前那面“肃静”牌,也幸得路途中从张孝祥的闲聊中大致的了解了一下,按宋代官制,新官赴任需先向通判呈递驿券文书。
可他这穿越客哪懂这些规矩?听完才想起该往府衙递拜帖。
陈怀瑾想着,今日本来也就是先来熟悉了解一下,现在客栈住一晚后把该准备的准备一下再按流程入职。
“本官...”他清了清嗓子,刚踏上半级石阶,府衙朱漆大门内突然窜出个黑脸衙役,杀威棒唰地横在胸前:“哪来的酸丁!知府大人正与高通判议...”
话到一半突然卡壳,那衙役瞪圆了眼,死死盯着陈怀瑾袖口滑出的半截金鱼符,袋底“御赐”二字更是明晃晃扎眼。
“啪!”
杀威棒突然掉地,衙役膝盖一软,差点当场跪下。
陈怀瑾不慌不忙拾起杀威棒,反而和颜悦色递还:“本官陈怀瑾,初来乍到不懂规矩——烦请通报高通判,就说...”
他忽然上前半步,压低嗓音道出个官场暗语:“绍兴二十三年癸酉科亚魁,携吏部张尚书举荐书求见。”
那衙役脸色骤变,眼前这青衫书生竟是新任主簿!自己方才还要打杀威棒...
“大人恕罪!”衙役腰弯得几乎对折,“小的这就去请通判老爷!”
不到一盏茶功夫,一位身着六品鸂鶒补子的官员踱步而出,腰间银鱼袋随着步伐轻晃。
他草草查验了举荐文书,皱眉道:“陈主簿怎不按流程递帖?罢了...”
穿过三重仪门,陈怀瑾暗自记下府衙布局:
中轴威严设厅:知府升堂处,悬“明镜高悬”匾,戒石亭处刻着太祖“尔俸尔禄”训诫,东翼显贵有通判厅是这位高通判的地盘。
签判厅,茶香隐隐,必是常备客茶西翼忙碌司理院:刑具碰撞声不绝,主簿厅是自己的“战场”,堆满鱼鳞册的黄杨木案格外醒目司户厅,算盘声如骤雨。
“陈主簿。”高通判在回廊转角处突然驻足,他打量着眼前这位新任主簿,意味深长道:“前任李主簿尚未交割完毕,按制需待阙半月。”
“待阙半月?”
陈怀瑾面上不显,心中却是一喜。
这半月时间,正好能让他恶补南宋官场规矩——路途中购买的《吏学指南》还在箱笼里没翻完呢!
高通判捋着胡须,继续道:“按制,九品以上需居廨舍...不过如今廨舍紧张,陈主簿可暂居私宅。府衙月供米二石、炭十斤——”
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架阁库每日申时发放,主簿大人记得带签押簿去领。”
陈怀瑾听罢高通判的话暗自盘算:二石米约合现代二百四十斤,足够三口之家吃用;十斤炭虽不多,但建康气候温暖,倒也够用。
最妙的是外居私宅,他与沈江淩不必困在官署后宅。
不过虽心头一喜他面上却故作踌躇:“下官初来乍到,这待阙期间...”
“印纸记录暂存架阁库。”高通判袖中滑出半枚铜钥匙,“至于廨舍嘛...”他忽然压低声音,“建康府衙如今住满了本地官员,像陈主簿这般携眷赴任的,倒可破例外居,这段时间不防熟悉熟悉...”
说话间让人去取一张墨迹未干的【廪给凭由】:「准建康府牒:
新任主簿陈怀瑾,月给廪米贰石、炭拾斤(绍兴二十四年则例)
蜡烛日支叁支,凭此贴于架阁库支取」
陈怀瑾指尖摩挲着纸面,这补贴标准他熟——正合《宋会要》记载的正八品外官待遇。
“下官拟于秦淮河畔觅得一处宅院。”他顺势递过个荷包,“临河三进,倒是便宜。”
高通判掂了掂荷包重量,突然笑道:“陈主簿果然通透。
陈怀瑾踏出府衙大门时,日头已近中天。
他正盘算着半月后若是入职,这主簿公务该如何应付时,忽听东厅廊下传来一阵铿锵脚步声。
转头望去,只见一名指挥使引着个劲装女子走出。
那女子身形修长,腰间蹀躞带紧束,陈怀瑾老远望去,有些熟悉,仔细一瞧竟是今日建康城门前策马经过卡子的女扮男装“少年郎”!
此刻她卸了男装,鸦青鬓角被汗水浸湿,贴在瓷白的脸颊上,一双凤眼通红,显然刚哭过。
“姑娘的兵器。”衙役递过长枪。
陈怀瑾不由驻足,这女子接枪的姿势极漂亮,手腕一翻便挽出个枪花,红缨舞动如溅血珠。
他心中暗赞,这般漂亮的回马枪,便是禁军教头也使不出如此气魄。
待女子出了府衙,陈怀瑾刻意放慢了脚步目光追随着那女子,仔细打量,细看之下,这女子生得极是标致,柳眉杏目间带着三分英气,腰肢虽纤细,握枪的指节却骨节分明,虎口处覆着层厚厚的茧子。
那指挥使将人送出后便转身折返,身影消失在“安抚使司”的牌匾下,陈怀瑾这才想起这府衙是知府、安抚使等均在此办公的地方,也难怪有武将出入。
女子下了府衙台阶最后望了一眼府衙朱门,眼中再无泪意,只剩一片冰冷的决绝。
目光从陈怀瑾身上扫过时只是短暂的停了片刻,忽的翻身上马,转眼便消失在长街尽头。
陈怀瑾望着地上马蹄扬起的尘埃,又回头望了望安抚使司的方向,总有一股山雨欲来的预感沉甸甸压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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