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山林间露水沉重。
陈怀瑾将最后一点烤鱼的碎屑仔细收好,又检查了一遍萧烬萝腿上的伤,虽未恶化,但那红肿依旧触目惊心。
“安心待着,莫要出声,我尽快回来。”
他最后叮嘱一句,将洞口用枯枝藤蔓遮掩得更为严实,这才转身,脚步轻捷却又带着万分警惕地向着山下摸去。
越靠近山脚,人烟痕迹便越明显,但也愈发破败。
田间耕作的多是面黄肌瘦的农人,穿着打满补丁的粗麻衣,眼神麻木,看到陈怀瑾这个陌生面孔,也只是漠然地瞥一眼,便继续低头劳作,仿佛对外界一切早已失去兴趣。
偶尔有金人骑兵小队呼啸而过,溅起泥水,农人们便慌忙避让到田埂深处,垂着头,不敢直视。
陈怀瑾心中暗沉。
这些百姓,口音虽还带着江北韵味,但神情举止,已与南宋治下的民众迥异,一种被长久统治、近乎认命的沉寂笼罩着他们。
曾经的“大宋子民”,在这片土地上,似乎正逐渐蜕变为金国治下逆来顺受的“汉人属民”,对故国的记忆,或许真的已在年复一年的压榨与隔绝中变得模糊。
一路小心翼翼,避开关卡与巡兵,晌午时分,他终于望见一座依着废运河码头形成的集镇。
土坯房低矮杂乱,街道泥泞,空气中混杂着牲口粪便、劣质酒水和某种说不出的颓败气息。
镇口歪斜的木牌楼上,刻着两个褪色的字——“泗州”。
陈怀瑾心头一凛。
泗州!
淮水以北的重镇,昔日宋金交锋的前线,如今已深陷敌后多年。
此地鱼龙混杂,管控虽相对松散,但风险同样巨大。
他压低头上的破斗笠,拉高衣领,混入往来的人流中。
集市不大,却喧闹嘈杂。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多用生硬的汉话夹杂着女真语。
摊位上多是些粗糙的土布、腌货、铁器,鲜见南货。
来往行人,有穿着皮袄趾高气扬的女真人或契丹人,但更多的仍是面色愁苦的汉人百姓。
陈怀瑾目光扫过几个药材摊,所需草药倒是常见,但他这身狼狈的宋人打扮和空空如也的双手,直接购买极易惹人怀疑。
他摸了摸怀中,只剩下一枚成色尚可的玉扣,是昔日沈江淩为他缝在衣内的,原本是备着万一失散时的盘缠。
寻了半晌,才在一处僻静巷口找到一个挂着“兑”字破旗的杂货铺兼当铺。
老板是个精瘦的三角眼老头,打量着陈怀瑾,眼神狐疑。
“这个,能当多少?”陈怀瑾将玉扣递过去,压低声音。
老头拿起玉扣,对着光眯眼看了半天,又掂了掂,慢悠悠道:“成色还行,就是样式老了点……兵荒马乱的,这玩意不当吃不当喝……五两银子,死当。”
陈怀瑾知他压价,但此刻别无选择,只能点头:“再加两套寻常的男女衣物,要厚实些的,再给些干净布条。”
老头瞥了他一眼,没多问,从柜台下翻出两套半旧的灰布棉袄裤,又扯了些粗布,连同几块碎银子一起推过来:“算你走运,刚好有旧货。
一共折四两,找你一两。”语气淡漠,仿佛司空见惯。
陈怀瑾默然接过,将东西用布包好,揣起银子,转身快步离开当铺。
刚走出巷口,融入街上人流,陈怀瑾便敏锐地察觉到两道不怀好意的目光黏在了自己背上。
他心头一紧,不动声色地加快脚步,拐向另一条更热闹的街市,想借人群摆脱。
但那两人如影随形,显然是盯上了他刚才从当铺出来时揣银子的动作。
一个是满脸横肉的秃头壮汉,另一个是瘦高个,眼神阴鸷。
陈怀瑾试图绕了几圈,却始终甩不掉。眼看即将走到集市尽头,人烟渐稀,那两人对视一眼,加快脚步逼了上来。
“喂,那小子,站住!”秃头壮汉粗声喊道,一只手已按上了腰间的短棍。
陈怀瑾心知不妙,猛地闪身钻进旁边一条堆满杂物的死胡同。
“嘿!自寻死路!”瘦高个冷笑一声,两人立刻堵住了巷口,不怀好意地逼近。
“兄弟,识相点,把刚才兑的银子交出来,爷们儿发发善心,留你条活路。”秃头壮汉晃着手中的短棍,狞笑道。
陈怀瑾背靠冰冷的土墙,将包袱紧紧护在身前,目光扫过两人,脑中飞快盘算。
硬拼绝非上策,动静闹大,引来巡兵,后果不堪设想。
“两位好汉,不过是几两碎银,何必动粗?”陈怀瑾试图周旋,身体却已微微下沉,暗自蓄力。
在陈府那些日子,他被萧烬萝逼着练的那些拳脚基本功,以及后来郑铁锤偶尔兴致来了指点的一两招军中搏杀术,此刻在脑中飞速闪过。
“少废话!拿来!”瘦高个不耐,猛地探手就抓向陈怀瑾怀中的包袱!
就是现在!
陈怀瑾眼中寒光一闪,不退反进,侧身让过抓来的手,左脚为轴,右脚猛地一记低扫,精准地踹在瘦高个的支撑腿膝窝!
这一下又快又狠,完全是下意识反应,蕴含着多日来的压抑与愤怒!
“哎哟!”瘦高个猝不及防,惨叫一声,下盘顿时失衡,踉跄着向前扑倒。
那秃头壮汉一愣,没料到这看似文弱的家伙竟敢动手还如此利落,怒吼一声,挥棍砸来!
陈怀瑾一招得手,毫不恋战,趁秃头壮汉注意力被同伴吸引的瞬间,身体如同游鱼般贴墙滑过,同时肘部猛地向后一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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