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霄河的血色随最后一缕残阳沉入西山,河风裹挟着硝烟的余烬,刮过清河村焦黑的断壁残垣。
四艘黑船如山峦倾颓,陷在泥泞的浅滩里,甲板上凝固的暗红与浊黄的河水搅作一片。
卫卒的呼喝声、撬动船板的嘎吱声、搬抬战利品的号子声,取代了震天的杀伐,成了这片劫后大地粗粝的呼吸。
“爹…”徐青石的声音带着力竭后的沙哑,小小的身体裹在莫玄松那件宽大的破旧道袍里,更显单薄。他仰着脸,“我…留下。”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执拗。
徐长河缓缓侧过头。
夕阳的残光勾勒着儿子苍白却异常坚定的侧脸,那双眼里沉淀的,不再是清河村孩童的懵懂,而是与他这种年龄不相符的成熟。
徐长河伸出那只布满血污和老茧的大手,没有落在儿子头顶,而是重重地按在他瘦小却仿佛承载了山岳重量的肩头。
“傻话。”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断,“清河村,在地上,爹扛得住。青玄门的路,在天上,得靠你自己趟。”他目光越过儿子,投向村口牌坊下那匹焦躁刨地的老马,马背上驮着连夜收拾的简单行囊。
没有更多言语。
徐长河猛地收回手,转过身,只留给儿子一个被血色残阳拉长的的背影。
徐青石小小的身体在宽大道袍下微微颤抖。
他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淡淡地血腥味。
徐青石深深吸了一口混杂着血腥与焦土气息的空气,猛地转身,不再看父亲,不再看村庄,一步一步,走向那匹老马。
翻身上马的瞬间,他最后回头望了一眼。
父亲依旧挺立在石阶之上,像一块苍老的礁石。
王柱子正带人从一艘黑船上吃力地卸下一架沉重的弩炮基座,李铁头吼叫着指挥人手拖拽巨大的船锚,张老栓带着几个识字的卫卒,正小心翼翼地从“赤蛟号”残破的指挥舱里,搬出几口钉着铜角的沉重木箱。
李秀娘站在宗祠门口,远远地望着他,脸上没有泪,只有一种近乎笃定地平静。
徐青石猛地一夹马腹!
老马嘶鸣一声,驮着他瘦小的身影,冲出了村口牌坊的阴影,冲上了官道,冲入沉沉暮色之中。
宽大的灰色道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
青玄门,器鼎峰。
空气灼热得扭曲,巨大的熔炉如同匍匐的赤红巨兽,喷吐着硫磺味的浓烟和橘红色的光焰。
沉重的锻打声如同连绵的闷雷,震得人耳膜发麻。
徐青石站在器鼎峰山门巨大的、由整块黑铁岩雕琢而成的牌坊下。
他身上还沾着地肺窟的硫磺灰烬和清河村的尘土,宽大的灰布道袍被热浪卷动。
“喂!种药峰的小土耗子!杵在这儿挡什么道?”一个粗豪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响起。
一个身高九尺、**着上身、皮肤泛着古铜光泽、如同铁塔般的壮汉扛着一柄门板大小的锻锤,从山门内晃悠出来。
他目光扫过徐青石瘦小的身形和那身格格不入的灰布道袍,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莫师叔又喝多了,把你扔错地方了吧?炼器的地方,可不是玩泥巴!”
周围几个正在搬运矿石的器鼎峰弟子闻言哄笑起来。
徐青石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被羞辱的怒意,只有一片沉静的淡漠。
他清澈的目光掠过那壮汉和他肩上沉重的锻锤,最终落在山门深处一座最为高大、喷吐着暗红色火焰的熔炉旁。
那里,一个身影背对着山门。身材并不如何魁梧,甚至有些精瘦,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深灰色短褂,露出的手臂却筋肉线条流畅,如同千锤百炼的精钢。
那人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熔炉中一块烧得白炽的金属胚子,右手握着一柄样式古朴、毫无光泽的黑色锻锤。
锤头不大,但每一次落下,都精准地敲击在金属胚子特定的节点上,发出一种奇异的、仿佛带着韵律的“叮”声!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周遭所有的嘈杂,清晰地传入徐青石耳中。
每一次“叮”声响起,那烧红的金属胚子内部,都仿佛有一道肉眼可见的、凝练到极致的庚金之气被瞬间激发、流转、塑形!
那锤法…引动的不只是力量,更是金属内部的灵性!
“看什么看!那是我们器鼎峰的镇守长老,‘千锻手’欧冶长老!也是你小子能看的?滚回你的种药峰玩泥巴去!”铁塔壮汉见徐青石不答话,反而盯着欧冶长老看,脸上挂不住,蒲扇般的大手带着一股恶风,不耐烦地朝徐青石肩膀推搡过来!
就在那布满老茧、沾满煤灰的大手即将触碰到徐青石道袍的刹那!
徐青石动了!他没有闪避,没有格挡,只是极其自然地、如同拂去衣襟上的灰尘般,抬起了一只沾着泥土的小手,迎着那只巨掌,轻轻一搭,一引!
“嗡!”
一股凝练、厚重、带着大地脉动般的奇异力量,从徐青石掌心透出!并非硬碰硬的巨力,而是一种引动、沉降、化解的柔劲!
那铁塔壮汉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沉坠之力顺着自己的手臂传来!仿佛脚下的地面瞬间变成了流沙!他重心猛地一失,前冲的势头被强行扭转、带偏!整个人如同喝醉了酒般,踉跄着向前猛冲了几步,沉重的锻锤脱手飞出,“哐当”一声砸在地上,火星四溅!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