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三梦 第120章 池上絮（23）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老头的手随着轻絮的跌坐而落下，闭眸仰手，“外面风大，雨疾，你好好待着罢。”

“不，不是这种声音。”轻絮下意识地否认，她明明听到了那个声音，她不会认错的。

一定不会，认错。

“你再说一遍啊！”轻絮嘶吼出声，像是一只困兽。

手顿了顿，久久不动。“雨夜风大，是你听错了。”沙哑难听的声音似有些叹息，被雷声覆盖。

“是我听错了。”像是在告诉自己，告诉屋外的人，轻絮低低道。

屋外的人依旧是雨水满面，只是舌尖舔了舔，却是苦涩入心。

或许所有人不知道的是，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有一个人的心奇异地平静了下来，像是要去做出那惊天豪赌。

‘如果是你，哪怕粉身碎骨，我也准备好了推开那道门。红尘万丈，我们之间的距离会不会只是一门相隔？她天真地期盼着门外的老头儿是他，她想要勇敢地推开一切，但勇气，没了。’

‘不是他，怎么办？她要怎么面对一个垂朽老者？就凭自己根本没怎么听清的几个字？’

嘲弄地仰天一叹，到底如话本子里的故事，妖与人哪里来的好结局？那些故事，终究是个故事罢了。

大雨过后，天色清明，只是她唤那老头儿时，再也听不见那一声回应。轻絮的脾气好了很多，像是未见到池擢前一般无二，无忧无虑。唯一的一点不足，貌似是轻絮得了癔症，总是幻想着自己在等待一个人，那个人如同是心上肉，眉间痣，无法割舍。

等待，或许是接下来千年中，唯一能让她坚持下去的事吧？

“那你到底是在等谁？”我扣了扣桌子，笑问，“你是等池擢？还是这一切不过是你内心的一场梦罢了？哪来的什么这么多纠缠痴事？”

“哪怕是梦，我也想求一个明白。”轻絮拂过耳边，理了理碎发，淡笑，“如果这一切真的是梦，该有多好？”希冀的笑容，莫名看得人有些心酸，“没有人来过这儿，我只是个柳絮妖，没有那样旖旎的名字，什么柳絮轻飞，都是虚幻泡影，可是我放不下，我不信这一切只是我的一个梦。他真真切切地来过，我能感受到他，可他为什么走了呢？”

“你若真的如此执着想要等下去，只是想知道他好不好，我倒是有个万全的法子，不知你愿不愿意试了。”

轻絮抬眼看了我一眼，又侧头，浮现出一股决绝的笑意，“我以为我们已经谈好了价钱。”轻絮手中是另一对木偶。是我们谈好的报酬。

我伸手接过，收在袖中，对她飞快地做好木偶感到高兴，笑眯眯道，“呐，这是功德镜。”递过去一支笔，“把他的名字写在镜面上，你就能知道你想要的了。”

“就这么简单？”轻絮拿过笔，提着笔尖，有些不可置信。

我懒懒地伸了个懒腰，“就这么简单，快写吧。”催促着她下笔，我着实也想知道结局。

功德将闪过一丝刺目的白光，就没了反应。我一愣，功德镜怎么会没反应？拿过镜子，镜面上赫然是池擢的名字，只是如同石入死海，没有一丝反应。敲敲镜面，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转头用大张的嘴向老三表达了我的震惊。

我自认，六界中除了神界，若非是道法高深到一定境界，功德镜就一定会有反应。可此时，我真的是怀疑是不是我把功德镜给摔坏了……

“难道说……是上次我弄坏了？”我挑起眉梢，显然不相信这东西这么脆弱，不是说是神器嘛！

老三低头想了会，眉头一皱，先是看了我一眼，把我看得莫名其妙，又深深地看了轻絮一眼，感觉是有奸情的样子，最后瞥了眼门外，让我摸不着头脑。

“世间除非是神界之人，就只有两种人，功德镜会没有反应，照不出前世今生。”我收了收惊讶，抬手擦了擦压根不存在的汗水。

剩下的话，我有些说不下去，但轻絮却是直直地看着我，眼中波光粼粼，似有万千星辰。怕是要让她失望了。我并非不知道，或许她心底正猜测着，池擢或许正是身份太过神秘，有什么特别，不可告人的，才会离开她，也许他离开时也是无可奈何的奈何？这是她唯一可以抓住的救命稻草，用来救赎自己。

老三终是替我说完了没说完的话，像是审判，清冷低沉的嗓音，“其一，是天外天一族。其二，是无魂无魄之人，生不进人间，死不入冥府。”

你觉着是那种？我在心中叹了口气，轻絮面上一瞬间的惨白，像是最美丽的昙花，在一瞬间的极致艳丽后，便是再也挽不回的凋零。

“你没事吧？”我试探着问了句，这姑娘这么多年可以说全白等了，无魂无魄是什么概念？人有三魂六魄，即便是死，三魂六魄也会归入冥府。若是无魂无魄，那只能是说，池擢此人，早已消散在人世间，再无踪迹可寻。

“他死了？”轻絮颤抖着嘴唇开口，语气平淡。

我有些犹豫，却是没开口。这种情况下，我着实不知要如何开口。

“不是死，而是天地间不会再有这个人了。”老三在我看不见的地方，黯然了双眼。

轻絮看着桌上那对她与池擢的木偶，笑得温柔似水，带了大彻大悟的口吻，“原是如此，我说他若非是出了大事，断然不会弃我而去。”原是如此，原是如此啊。

老三摇了摇头，冷凌凌的目光落在屋外，“他从未弃你而去。”

我大概猜到了什么，那屋外的尸骨，我猛地打了个寒颤，颇有些担心地瞄了眼轻絮，哪只轻絮正抬首看我，我一惊，迅速低头。

这结局有些残忍，还是交给老三来说吧。

“屋外有一具尸骨，想是应该是池擢的。”

墨发如瀑，映着她娇颜如花，极致的绚丽。

夫妻偶从中断裂，是难以修补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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