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三梦 第113章 池上絮（16）

屋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环视了一圈。眼神忽的定在了琴案旁的地上，这是什么？

池擢！刚想叫出声，心中已是准备把池擢好好收拾一顿，却是回身间看到了琴案上的琴。柳木为躯干，琴弦却在不是从前的柳枝，抚上去，冰凉的触感，这是什么？想要碰一碰试一试音色，却在最后要勾起手指时，放下了。那人还在睡，扰了他睡可不好。

整张琴都焕然一新，琴身擦得干干净净，琴弦也换成了不知比柳枝好了多少倍的好东西。虽然她不认识这是什么，但也明显明白，千年的柳枝固然坚韧无比，甚至比上一般的神兵利器也不遑多让，但若是用来做琴弦，未免大材小用，发挥不了最好的效果。明明没有试音，或许他换上的东西并没有这么好，但是她的心里就是认定了。

哪怕，整张琴，哑了，再也发不出声了，也是最好的一张琴。

细细抚摸着琴弦，指尖贴紧，滑到琴尾，却是有几行小字，潇洒俊逸的字体，一定是他的手笔。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其实这话着实有些土气，并不是说那赫赫有名的司马相如写的不好，能当世流传下来，被多少人奉为嘉句，实在是不容置疑的。但他土就土在，太多人用过了，有太多的风流才子将他写给心爱的姑娘，久而久之，反而落了俗套。

池擢可以用许多比《凤求凰》听起来更美，更动人的话刻在琴上，但是对于长年累月闭门不出的轻絮来说，她唯一知道的诗词，其一是池擢说的，含了她名字的；其二，是那日，他与她打趣时，说过听轻尘公子的一曲凤求凰。虽然轻尘公子的琴音中，绝对没有什么缠绵爱情，但凤求凰却是实实在在写的爱情。

有些东西只有在凤求凰里能抒发出来。

“《凤求凰》。”轻絮轻声念出这个耳熟的名字。池擢与她说过它，只不过当时玩笑过后，她却是没放在心上，如今这么直白地放在她眼前，又是勾起了另一番心思。

再怎么没读过诗词，学过书，单这几句话，直白的很。

他想说些什么呢？只要是个女子，就会有所猜测，琢磨身后睡着的男子，到底想要靠这个，透露出个什么消息来。

他终归是要离开的，而自己还有漫长的岁月要在这里度过。他陪不起她，她也等不了他。就算池擢愿意陪她一天，一个月，一年，但日子只有这么点吗？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这种感觉会把人逼疯的。

木门就在眼前，屋外的世界虽然不安全，但是是他想要的。其实，没想过强留他，只是，何必。孤单岁月固然难忍，又何必再搭上个他？

不如早作决断。

心下豁然开朗，手中出现了个药瓶。捏紧，做出了选择，做好了决定，再去做，就没什么不敢的了。

俯身碰上他的嘴唇。

屋外柳林依旧，风吹柳叶，片片树叶便打着转儿落在池擢身边。一片细长的柳叶调皮地落在池擢脸上。

微微的瘙痒，池擢不自觉地挥下了落叶。好亮，想睁眼，却是有一些刺眼。

嗯？轻絮的小屋里，不能开门，也不能开窗，绝对不会有这么亮的光源。轻絮！

过了这么长久的安逸日子，池擢的警觉性也差了很多，此时才反应过来。猛地起身，睁眼。

这里，木屋就在眼前。静静地伫立着，仿佛回到了大半个月前，他身受重伤，一路半爬半走地来到这里。然后一个美丽的姑娘救了他，他过上了一段安稳的，没人打扰的日子 。当真是一段他在天池，跟随在师尊坐下，都没有过的开心日子。

可现在，算是怎么一回事？他为什么出来了？轻絮说，要等药效全部发挥完了，他才能出木屋，不然一定会遭到木屋的攻击。那他现在出来了，算是药效过了？尝试着调动了一下自己体内的气息，果然身体轻盈异常，更是有了突破之象。

但此时最要紧的不是这个。“轻絮！轻絮！”冲到木屋门口，一向就算和轻絮再怎么打闹都不会失了分寸的人，仪态尽失。他只是睡了一觉，怎么就出了屋，内伤这么快就好了？说是没有鬼那是不可能的。但也不可能是有敌来袭，毕竟柳树妖们也不是吃素的。

木门被他拍的‘砰砰’作响，却不见里面半声响动。池擢愈发不安，当下手中宝剑出现，便要强行破门而入了。

挥剑的前一秒，屋里传来了轻絮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刚睡醒。“池擢？你在外面？”

“嗯。”池擢轻轻回了声。还好，她没事。

“不对！你出去了？”轻絮的声音听着十分的轻快，似乎在为他能出去而高兴，“池擢，你既然出去了，就快点去办你的事吧。你不是一直很想出去的吗？”

“我的事？”池擢喃喃自问，他，一直很想出去吗？不，不是这样的，他还没有跟她告别，他还没有跟她说那把琴，他还有很多事没有说，没有做。“轻絮，轻絮。我……”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轻絮打断了，“哦！我知道了，你走不出柳树林对吧！早说嘛，我这么神通广大，立刻把你送出去！”

柳絮轻飞，漫天飞舞，像是下雪一样，模糊了他的眼。她要送他走，离开这，不！“轻絮，那把琴，凤求凰。我喜。”他有预感，他这么走了，或许再也不会找到这了。

声音戛然而止，木屋前早就没了池擢的身影。屋里轻絮靠着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要死。强行又开了木门，差点真把姑奶奶的命交代在这里。也算是把他这个麻烦送走了，大功一件。不过，我喜欢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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