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光幕,说没就没了,好像从没出现过一样。
可光幕里传出的那些话,却像一根根钉子,扎进了在场每个人的骨头里。
这个足以把整个南山洲翻个底朝天的秘密,现在成了心口上的一块烙铁,每一次心跳都带着灼烧似的疼。
废墟上,死一般的寂静。
冰冷的雨点子砸在还冒着热气的断墙上,发出一阵“刺啦”的怪响,腾起一片白蒙蒙的水汽。
烟、雾、水、火混在一起,那声音不大,却让人心里发毛,像是地底下有人在小声嘀咕,又像是数不清的鬼魂在雨里哭。
江湖上人称“七刀疯子”的赵擒龙,现在就像一根钉子,一动不动地站在望楼顶上。
冰凉的雨水顺着他的脸往下淌,他就那么站着,跟个被风吹雨打了上千年、丢了魂的石像一样。
他那只握刀的手,青筋都爆起来了。
那第三把刀,已出鞘一寸,寒光凝在雨中,却再也拔不出,也退不回。
惨白的手指死死扣住刀柄,仿佛正与一副无形的枷锁角力。
他身后,一名赵家长老筛糠似的抖个不停,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那张脸已经毫无血色,唯有牙齿在不住地打颤,发出“咯咯”的轻响,仿佛下一刻就会咬碎自己。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为什么。”
赵擒龙的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干得像要裂开的河床。
他的目光没有焦点,像在质问自己,更像在拷问这无情的天。
回应他的,只有无尽的雨声。
陆明那句“为谁出刀”,不成想竟是一把钥匙,一把拧开了他所有信念的钥匙。
门后不是坦途,而是足以将他吞噬的深渊。
他拼了命去守护的家族,根子早就烂透了。
那些他曾豁出性命去回护的族人,到头来,却拿他当刀,在他背后捅出了最深、最致命的伤口。
他所遵从的规矩,不过是别人用来构陷他、利用他的工具。
那些规矩,像是一口口棺材,将他一寸寸钉死。
他引以为傲的刀,在这一刻,竟不知该斩向何方。
刀锋所指,皆是血亲。
许久,许久。
赵擒龙缓缓地,收刀入鞘。
那动作,慢得像是在与时间拔河。
他没有再看下方废墟中那个孤立无援的黑衣琴师,也没有再去理会那个隐藏在暗处、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神秘符师。
他只是缓缓地,转过身,将那双没有任何情感的、如同死水般的眸子,投向了身后那名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大长老一脉的宿老。
那目光,像是从九幽之下爬出的恶鬼,不带一丝温度。
那名宿老“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疯狂地磕头求饶:“少主饶命!少主饶命啊!我也是被逼的,是……是大长老,都是他一个人的主意!”
他的额头撞在碎瓦上,血混着雨水,在地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赵擒龙没有理会他的求饶。
他缓缓地,拔出了他腰间的第五把刀。
那把薄如蝉翼的快刀。
刀身轻颤,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响,像是为即将到来的杀戮,提前奏响的挽歌。
刀光一闪。
一颗人头,冲天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血色的弧线,最终落入下方的火海之中,瞬间便化为灰烬。
那名长老的无头尸身,晃了晃,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血从断颈处喷涌而出,像是一口被掘开的泉眼,汩汩地冒着热气。
赵擒龙面无表情地,还刀入鞘。
他的衣角被血溅湿,却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他转过身,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早已化为废墟的、他曾称之为“家”的地方。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座坟。
他最后瞥了一眼远方。
那片坊市已成了一锅沸油,翻滚着贪婪,爆溅着厮杀。而在他眼中,这众生相,不过是屠宰场里的光景。
“三月之约,还算数。”
沙哑的声音像是贴着陆明的后颈擦过。话音未落,他便向后一仰,从数十丈高的望楼顶上,直坠而下。
宽大的袍子在风中发出撕裂般的闷响,整个人如一块沉重的石头砸向夜色。他像只无声的黑隼,几个起落,就彻底融进了那片由血与火交织的雨夜。
赵家的门,该清理了。
他要用手里的刀,给那个腐烂到骨子里的家族,定下新的规矩。而这规矩的每一个字,都将由鲜血写就,刻进每个赵家人的骨头缝里。
……
林子里一片死寂。
陆明望着赵擒龙消失的方向,许久没有作声,藏在袖中的手指却早已捏得发白。
他心里清楚,从今夜起,那个被称为“七刀疯子”的男人,会变得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加危险。
以前的赵擒龙是刀,而现在,他是藏在刀鞘里的恶鬼。
陆明不敢有片刻耽搁,立刻摸出玄微镜。镜面之上,周围一带的灵力波动被勾勒成一张细密的蛛网,明暗交替,他迅速从中找出了一条能避开所有耳目的缝隙。
他背着昏迷的阿愁,一头扎进了山谷里。
阿愁身上的血还没止住,热乎乎地渗出来,湿了他一后背,在夜里洇开一团团黑乎乎的印子。
往外撤的时候,他算是把临落坊市看了个真切。
一帮帮的巡城卫从城里冒出来,他们身上的铁甲在火光下,泛着一股子贪婪的暗红色。赵家是不是勾结了妖族,他们屁都不关心,反倒像一群闻着血腥味的秃鹫,抢着去占赵家倒下后空出来的地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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