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逊推开学堂虚掩的大门,里头的孩童已经都离去了。
一位面容极年轻的书生,正提着一壶水,小心伺候着院中一株开的极茂盛的桃花。
“回来了?”
“回来了。大师兄,王秋他……”
“我知道了。”
年轻书生叹息一声,只是却听不出多少的悲伤,只有些惋惜在里头。
陈逊将躲在他身后的王锦儿推出,虽然眼前这位书生在他印象里连一只鸡都未曾杀过,而他在境州的死人山来去了三回,却还是有一股莫名的敬畏。
年轻书生瞥了一眼王锦儿,皱了皱眉,随即舒展开双眉,笑道:“规矩都清楚?”
陈逊点头,道:“一月四钱银子束脩,餐食自备,书本自备,寅时上学,申时散学。”
年轻书生颔首,摇摇头,似乎对王锦儿上学的事不算上心。
“你见过施良才那混球了?”
“见过了。”
年轻书生扯了一个堂中地上的蒲团,坐在桃花树下的低矮石栏,拈起一片桃花,道:
“他这些年在江州周围闯荡,取了个什么诨名……对了,金眼彪。”年轻书生摇摇头,显然对着诨号不甚满意,随即望了一眼陈逊自进门来便藏在身后的左臂,温声道:
“他的修行功法一来不适合你,二来他的修行功法要五体不能残缺,确实传不得你。”
陈逊轻声道:“无妨的。”
年轻书生点点头,道:“我知你不在意。但这世间诸多的误会反目,往往便是一个不曾注意的小罅隙开始的。千里长堤,蚁穴溃之。这话实在是至理名言。”
陈逊颔首。
年轻书生将手中的花瓣轻轻放在地上,道:“方知县的事情,你和施良才商议过了?”
陈逊点头“嗯”了一声。
年轻书生端详了陈逊片刻,摇摇头,笑道:“我花了些代价,他卸任之后便留在了青浦口……你自己看着办罢。”
陈逊脸上微微多了一些笑意。
年轻书生无奈摇头一笑,笑骂道:“小兔崽子……还有什么别的事情?”
陈逊挠挠头,摇头道:“没有了。”
年轻书生起身,松了一口气,从屋子里取出一个精致的木匣子,道:“你回去时……有空给你师姐带去。”
陈逊上前双手接过匣子,仔细看了一看,叹息道:
“大师兄,我这几年没回来,你便一直没找过师姐?”
年轻书生不好意思抿了抿嘴,道:“我想了许久,不知道寻什么理由去见她。你们几个都不在青浦口……每年便都是除夕和中秋、清明见过几面。”
陈逊摇摇头,笑道:“师姐喜欢的不是镇子东边那家的胭脂,是镇子西边从江州城运来的胭脂。大师兄,你这可选错了。”
年轻书生摇摇头,道:“这不是胭脂……是我用桃花制的妆膏,只是我不太会做匣子,用了那家的匣子。”
陈逊促狭一笑,只是见到年轻书生满面赤红,便不在说些什么,随即告退。
陈逊推开院门,从小巷口中行出。
既然大师兄同意王锦儿能留在学堂中,明日的衙门办理户籍也不过只是走个过场的事情。再者,大师兄已是表了态,方知县已是留在了青浦口。虽然从不见大师兄如何干涉这青浦口里凡俗的斗争,但论起凡俗间争斗杀人的本事……
陈逊很是自信。
巷口已是有些昏黄了,陈逊想着事情,转角处却险些撞上一个人影。
那老道抱着胡琴,皱眉看向陈逊。陈逊慌忙作揖道:“道长见谅,小子方才想些事情,行道不慎。”
胡琴老道摇摇头,示意无妨,便向巷中继续行去。
一阵晚风吹过,深蓝色道袍紧紧贴着老道枯瘦的身躯,满是落拓萧索意气。
陈逊只觉得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是在何处见过这老道。
陈逊立在原地,身侧的小女孩却轻轻用手肘碰了一下陈逊。
“城门……”
陈逊右手向后滞在空中,周身巨震,随即冷静下来。
这道人,便是当日他出江州城时,随在他身后接受查验出城的那胡琴老道!
……
……
院中,年轻书生坐在桃花下,比那敲门进来的枯瘦老道还要矮上两头。
落魄老道躬身,道:“真武观弃徒,拜见景先生。”
年轻书生拈花笑道:“这可就差了辈分啦,先父在京中的时节,同你们真武观的道士交游,便是与‘玄’字辈往来。”
年轻书生言语虽然客气,只是见落魄老道施礼,却也没有半分打算还礼的意思,不过只是抬手虚虚一指,示意老道取一个蒲团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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