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倒未必静。
今夜青浦口江面上的船比起往日略多了一些,江面上讨生活的汉子今夜都不敢在船上歇。
不知是谁慌乱里,未曾将自家的鸬鹚收回岸上。
于是,一只黑漆漆的鸬鹚孤独地立在桃江水里,不知所措,任凭脖子上的麻绳将它勒住,沉默不发一言。
桃江自古以来便叫做桃江,传说江心有一座桃花洲,却从没有人见过。
从某位姓刘的青浦口知县试图寻找县志里的桃花洲却在动身前暴病而亡后,便再没有哪个水面上生活的汉子愿意去沾染这种霉头。
传闻中,桃江下有一条被锁住的龙王,龙王当年兴风作浪,被天帝斩了一剑,背上鲜血淋漓,伏在江心,四处挣扎。龙王伤口处便是桃江上的桃花洲,也正因此,桃花洲时隐时现。
而想要寻觅龙王爷伤口的渔民,自然便被龙王爷记恨上,在江面上划破船底,溺杀江中以为血食。
江对岸下游是江州城外的浔阳渡口,比起渔船更大的画舫停靠在港口,灯火通明,笙箫缄默,唯有一位抱着琵琶的中年妇人,独坐甲板上,如怨如诉。
一位白衣秀士和一位年轻书生坐在画舫甲板上,听着琵琶女吟唱。
白衣秀士微微眯着眼,手中折扇打着节拍,遥遥与琵琶女吟唱之声相和。
年轻书生无奈看着手中的诗稿,摇头道:“白司马,我倒是想问一问,你这诗里写‘江州司马青衫湿’,江州司马倒是在了,只是青衫在哪里?江州司马青衫上的眼泪又在哪里?”
白乐之睁开眼,斜斜在榻上半侧卧半坐,呷了半口酒杯里的葡萄酒,扫视了一圈纱幔外掩面而泣的酒客,笑道:
“我隆唐百业兴盛,就是一个弹琵琶的歌姬,也要讲一个楚楚动人惹人怜惜的故事,说一段自己在长安的传奇,惹得江州这草野鄙处的乡巴佬官员,无不感动的热泪盈眶,再悲伤的落泪啜泣。”
白乐之起身,掀开眼前朦胧的红纱幔,醉眼惺忪,将写好了诗的折扇向外一抛,便踉踉跄跄,几乎要醉去。
两名小侍女慌忙扶住这位司马大人,端着痰桶来,让这位司马大人在口吐好诗之后再口吐了一桶的好酒。
景迟方欲饮一口酒,看着眼前一片腌臜,叹口气,将酒杯搁下。
白乐之推开搀扶的侍女,笑道:“长安城里的皇帝陛下喜欢拿诗人当歌姬,只要诗里有他想要的景观,便抛印掷官,服紫带玉,登殿待诏,牧民一方……我一首诗不过只是给一个琵琶女捧场,又无关人命,不算……嗝……不算靡费。”
景迟摇摇头,问道:“先前交代你的文书,你送到青浦口了么?”
白乐之斜靠在栏杆上,笑道:“送到了……怎么?那个军卒有什么特异之处?你从境州让我护到江州还不够,还要再安排好职位?长安已是有命下来,要我查一查这个从境州退回的小军卒,究竟身上有什么秘密。”
景迟落寞看向江上灯火,轻笑道:“早查了也好,省的到时候青浦口避世的人死光了,连最后一个看我父亲和我面子的人都没了。等到那时候再有人对他起了心思,说不得索性便懒得查了干脆一刀劈死……白司马什么时候调任?是回京都还是平调他处?”
白乐之问道:“景先生如何知道我要走了?”
景迟道:“若不是要将要离江州而去,白司马怎么会请在下在大庭广众之下饮酒?”
白乐之大笑不答,忽地停住,道:“桃江当中,当真有一座桃山么?”
景迟摇头道:“不知道。”
白乐之道:“景先生会不知道?”
景迟叹息一声道:“我景家一脉相传的性子,只管自家一亩三分地,只顾身畔两三人。京城里那位陛下要的长生和权势,我没兴趣。诸侯列王要的晋升十境,得证天人,我更没有兴趣。
就算是我当真有得证天人境飞升的心思,是不是也该想一想,千百年都没人查出来的东西,我在你们眼皮子底下住了二十余年,你们会不知道我有没有发现什么?”
白乐天神色如常,从袖里摸出一个本子,记下景迟说的话。
随后,白衣秀士收起本子,摇头道:“他们信不信,我可管不着了。”
景迟闷闷不乐。
白乐之收了调笑的心思,立在栏杆边上,望着江面,似乎在看着这江州边浔阳口的胜景,低声郑重道:“这次来的人马里,除了陛下的羽林禁卫外,还有一群玄都观的道士,却穿着丹元观的衣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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