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逊眯着眼睛,靠在李府前的白石狮子身旁,略略假寐。
便是铁打的人,白日里赶路,夜里一番赌斗血战,也难免有些疲倦。
然而不知是从西门欢手中赢回的金龟确有某种神异,又或是陈逊这些年来在境州前线已是锻出了神经时刻紧绷,身体却随时放松歇息恢复的本事。
轻轻歇息了这一阵,陈逊体力已是恢复了七八成。
眼前的大门后头响过一阵脚步,随即轰然洞开,数名土兵与黑衫汉子擎着火把,将堂前一段路照的白日般相似。
陈逊揉揉眼睛,提着地上麻绳与布包的粽子,不慌不忙,向周围一群人招手示意,向堂后行去。
有一名沉默的汉子上前,将陈逊手中提着的年轻公子接过,先向后头去了。
才转过第二进,便又有新的护卫上前,照亮前路。陈逊粗粗看去,便在墙边、园中、房角寻到了四五个暗哨。虽然不过只是一个押司,但此间的护卫比起寻常知县,倒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中堂里,一位中年男子端坐在当中,唇边清茶还冒着热气。中年男子摇摇头,挥手道:“你们都退下罢,一名客人而已,大惊小怪做什么?”
陈逊心想,这许多的护卫难道是终夜不睡,没有你呼唤,特意前来唬我一遭的?只是面上却依旧带着温润笑意,笑道:“李叔豪气。”
李押司哈哈一笑,一挥手,那唤做碧桃的小侍女便上前奉上了一杯茶来。
“陈贤侄,你托名知县有命,深夜来此,是为何事?”
陈逊笑道:“李叔今夜……本不该在府中的罢?”
李押司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如常,捧茶轻啜了一口,笑道:“贤侄何出此言?”
陈逊坦然道:“猛虎帮的施良才,青浦口的陆路……”
李押司微眯着眼,笑道:“贤侄从何处得知?”
陈逊前倾过身子,低声道:“今夜,小侄给李叔带了一份礼物前来。小侄采办这稀奇礼物的时候,偶然听闻了这样一桩事情……某个叫做施良才的混蛋在江州杀了一个人,这人呢……又偏偏家族颇有些势力,好似是叫什么……对了,琅琊王氏。
这琅琊王氏通知了青浦口一户人家,教他传达给青浦口当地的官民,齐心协力,一齐围堵逃回青浦口的施良才。这户人家封堵水路,其余人把守山上陆路。”
李押司神情陡变,眼中一缕杀气显露,却依旧笑道:“好故事。”
堂外,忽然闯进来一个汉子,慌忙道:“押司,他带来的人是……是……”
李押司愠怒,招呼汉子过来,那汉子压住惊慌,耳语一阵。李押司面色暗红又复微白,终于又恢复不咸不淡的笑,挥退汉子,看向陈逊,冷笑道:“好手段!
手脚筋骨皆断,双眼悉数刺瞎,送这般一个礼物来!”
陈逊摇头,仰望起身的李押司道:“小侄只是怕不能取信李叔而已。”
李押司面上虽是依旧云淡风轻,心中却已然恼怒至极。
这青浦口中,他与猛虎帮、从前的方知县现下的方乡绅三足鼎立。方家收了水面上的营生,他与猛虎帮分了小镇上的产业,虽然各有龃龉,却都还藏在私下里,不曾撕破了面皮,当真亮出刀枪人马厮杀一番拼到你死我活。
陈逊方才递过的书信,信封里装着的便是当年的一纸婚约,赚得他开门迎接了陈逊。又偏偏他想给陈逊些下马威,列开了排场出来,动静着实不小。
而今,一个四肢双眼被废,遍体鳞伤却又偏偏耳舌俱在能听能说,方家老太爷最宠爱的三子,鲜血淋漓躺在他李乙家中……这上哪里说理去?
陈逊面上依旧是温润的微笑。
李押司却越看越是恼火,冷声道:“你想要什么?”
陈逊极为诚恳,一张俊朗面上忠厚之气十足,皱着一双浓厚眉毛,道:“李叔,小侄是读过圣贤书的人,从来不想要长辈给小侄做些什么,从来都是想小侄能够为长辈做些什么。”
李押司气的笑出声来。
陈逊面色忧虑,道:“李叔,天将明了。此时上山排列设伏,只怕是来不及了。王家既然如此笃定,施良才这逆贼定然是今夜回来,此刻若是他未曾被方家捕获,定是已逃回了青浦口,不知藏在了何处……李叔,小侄斗胆问,您在方家里也有几个体己心腹罢?”
这话语中,每一句,却都是李押司已然想到,压在他心口,恼怒却又未曾拖下陈逊斩杀的理由。当然,那封不合常理的江州司马用印任命书,也是极大不杀陈逊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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