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踏破了青浦口夜色的寂静。
失去了操控者的挽车骏马在街道上无拘无束地奔驰,终于还是寻到了熟悉的路,向着它的马厩奔去。
从出生那一刻起,它就是一匹马,做着马该做的事情,吃着马该吃的饲料,冰冷的马厩是它温暖的家。
少年得意地哼着小曲,肩膀上扛着一个大粽子。
“青浦口呀是额滴家乡……一条桃江波浪宽,风吹桃花红两岸……”
陈逊将背着的那大粽子放下,伸腿蹴了蹴年轻的方三公子。
方天赐努力抬起头,只觉得手脚腕处无不传来钻心的剧痛,眼前唯有漆黑的一片。
“这是哪?你要做什么?”
陈逊拍一拍年轻公子的肩头,安慰道:“不要紧,我带你做客来了。”
年轻公子晃晃头,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身边再没有别的声音,寒声道:“王丰把情报告诉你了,是不是?”
陈逊笑着颔首,却忽然想起方天赐已是看不见了,随即轻轻嗯了一声。
“王丰这个蠢货已是被你杀了,是不是?”
“嗯。”
“你……卑劣!”
陈逊瞥了地上的年轻公子一眼,年轻公子虽然目不能视,却依旧察觉到了那一股对蠢材的怜悯气息。
“方公子,我死里逃生过四次,最危险的那一次,如果不是有人替我挡了一刀,我今天应该是没法子站在这里和你讨论人世间的道德问题。不过……我觉得,既然我这么努力地才能活下来,那么我的性命,应当还是比我的诚实稍微重要那么一些的。”
陈逊再不理睬地上的大粽子,上前行到了宅院的大门前,伸手敲了敲门,接着便是极有耐心地等待。
地上的年轻公子努力在黑暗中试图用耳力辨认出自己所在的位置。
黑漆的大门里显露出一股威严的意味。
陈逊看着大门上匾额的“李府”两个字,不由得啧了两声,摇头感叹时间的仓促和人生的无常。
当年那位和善的李叔,居然在十年后成了青浦口的地头蛇之一……这该找谁说理去?少年不由得摇摇头,将这种略显青涩的感慨赶出脑海。
一个能在当年方知县手下还依旧滋润的押司……若是过着十年前一般在街坊里游荡,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清汤寡水的日子,在这隆唐里该是更奇怪的事情。
大门里脚步响,轻轻拉开了一道小窗,透出了摇晃的灯笼光来。
一个中年门房提着灯,揉着眼睛道:“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陈逊压低了声音,递过了一封书信与一小枚碎银,道:“知县有十万火急事情寻李押司,有书信在此,劳烦大哥通禀则个。”
门房听闻陈逊所言,接过书信来。随手掂了掂银子,心中已是有了计较。
眼前这少年虽然未曾见过,却极为上道,是个聪明乖觉的人物,交付书信时,便已自觉将门包奉上。只是这门包不丰不薄,却也合的上知县和自家老爷的身份。
门房合上窗,接过那封新纸包着的书信,小跑向后边去。
陈逊转过头,从怀里掏出一块脏污的布,行下台阶到了年轻公子身旁。
“原来你是知县的人,好!好!”
陈逊将脏布塞住了年轻公子的嘴,低声笑道:“我说不是,公子信不信?”
……
……
大堂中,一封拆开的书信放在案头。
一名中年男人坐在案边,闭目沉思。
中年男人挥手,向门口处的小婢女道:
“碧桃,去叫小姐来。”
婢女迷迷糊糊起身,趿拉着鞋子,揉着眼向侧房行去。
不多时,婢女领着一位女子行来。
“爹,这么晚了,你还没歇息么?”
年轻女子算不上娇艳,却别有一股英气。
“今夜不知为何,心绪有些乱,实在睡不着。”李押司将手边书信递过,沉声道:“你还记得当你和你有婚约的陈家那小子么?”
李青雀将书信递过,仔细过,疑惑道:“他回来了?”
李押司叹息道:“还未曾回来,但这封文书既然在此,那便说明他没死在境州前线战场上,不日便要到青浦口。”
李青雀默然。
文书平平放在桌面上,上头的朱红大印鲜红夺目。
“这封信是由江州来的,未曾经过知县便到了我的手里,显然是对青浦口平日知之甚深,知道张知县不过只是个捧印的闲人。一个小小的青浦口都头任命,居然有江州司马的大印背书,后头只怕是与那些青浦口里的古怪……”
李青雀转头,深呼一口气,望向李押司,道:“阿爹是什么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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