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高原的夜风,带着白日灼烧的余温和沙砾的粗粝,呼啸着掠过姆贝亚矿区的露天堆场。这里,远离营地中心那令人窒息的“哨兵之眼”监控光柱,只有几盏昏黄、勉强照亮方寸之地的工作灯,在巨大的、沉默的矿料堆投下摇曳不定的、巨人般的阴影。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尘土和某种即将燃烧的紧张气息。
油桶。废弃的、沾满黑油污垢的金属油桶,被一个个从矿坑边缘的垃圾堆放处拖拽出来,沉重的滚动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很远。十几个身影在昏暗中沉默地劳作,动作却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效率。他们用粗粝的双手和简陋的工具——铁锹、撬棍甚至双手——在干燥、坚硬如铁的地表挖掘着。尘土飞扬,汗水滴落在迅速成型的沟壑边缘,瞬间被吸干。
“再深点!库托!要能没过膝盖!”胡安·马查多低吼着,汗珠从他古铜色的额头滚落,砸在翻开的沙土上。他双手握着一柄沉重的鹤嘴锄,每一次砸下都带着沉闷的巨响,仿佛要把胸中压抑的怒火全部倾泻进这片冷漠的大地。
库托没有回答,只是埋着头,用一把宽大的铁锹奋力将胡安砸松的土石铲出去。他**的肩膀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油亮的光,筋肉虬结,每一次发力都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在他身后,一个不规则的环形深坑正迅速成型,围绕着中央那片被清空的开阔地——那里将是最终的阵地。
环形坑,深及小腿肚。没有水,在这片干裂的土地上,水是比金子更宝贵的生存必需品。但高原的夜晚寒气逼人,空气中饱含湿气。工人们将挖出的土在环形坑内侧堆垒加固成矮墙,又在坑底和矮墙外侧铺上尽可能多的、带有沙砾的土。他们等待着,等待着黎明前那致命的冷凝降临——那时,沙土与坑壁将吸附凝聚宝贵的夜露,形成一道短暂却足以致命的泥泞屏障。任何试图跨越者,都将深陷其中,步履维艰。这不是护城河,这是一道用汗水、智慧和绝望浇铸的泥泞陷阱。
“巴萨!东西搬来了!”一个年轻工人压低声音喊道,和另外几人合力将一个沉重、鼓胀的麻袋拖到中央空地。
巴萨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计,解开袋口。里面是半湿的、散发着泥土腥气的深褐色淤泥。这不是普通的泥土,这是特意从远处低洼处、植被根部分泌物丰富的湿地挖来的黏土,其中混合了磨碎的高岭土矿粉。它们被迅速涂抹在那些竖立起来的、作为防御核心的油桶外壁上。
“来!抹匀!厚一点!”巴萨指挥着,抓起一把湿泥用力拍在冰凉的铁皮上,“这东西干了以后结实,比铁皮还隔热!能挡住那些‘眼睛’射过来的热!”他口中的“眼镜”,是哨兵系统携带的红外热成像探头。“涂厚实!明天正午的太阳,就是我们的盟友!”他用力涂抹着,湿泥覆盖了油桶上原本模糊不清的公司标识,仿佛给这些沉默的钢铁图腾披上了一层粗糙的泥土盔甲。很快,十几个油桶被涂成了深浅不一的泥褐色,在昏暗中如同古老部落的守护神柱,散发着原始而坚韧的力量感。
“护身符!护身符到了!”黑暗中传来压抑却兴奋的低语。一个风尘仆仆的身影,穿着与矿工截然不同的粗布衣,悄无声息地穿过料堆的阴影,将一个沉甸甸的、包裹严实的布袋塞到巴萨手里。
“有多少?”巴萨急切地压低声音。
“三百片!亚洲、南美、欧洲…能清库存的兄弟组织都动了!刚过海关,就送来了!‘校准卫士’的噩梦!”来人语速极快,眼中闪着光,随即又迅速隐入黑暗,如同从未出现。
巴萨解开布袋,里面是密密麻麻、叠放整齐的小金属片。在昏暗的光线下,它们反射着微弱而独特的冷光——38°校准片!这些本该是“校准卫士”校准激光扫描仪、确保其压迫精度分毫不差的冰冷工具,此刻正被塞进反抗者的手中。
不需要动员。胡安、库托、老穆塔里…所有正在挖掘、垒墙、涂抹泥巴的工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默默地围拢过来。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在夜风中交汇。他们拿起那些冰冷的金属片,眼神复杂,有仇恨,有敬畏,更有一种即将佩戴上致命武器的决绝。没有专业的冲压工具怎么办?没关系。
废弃的罐头盒被翻找出来。曾经装着廉价豆子或劣质肉酱的薄铁皮罐头盒被踩扁,用粗糙的石头、铁钉甚至牙齿,在上面费力地凿出孔洞。一片片38°校准片被小心翼翼、近乎虔诚地嵌进凿出的孔里,再用捡来的细铁丝、铜丝甚至坚韧的草茎,牢牢穿系起来。
每一个动作都沉重无声。老穆塔里布满老年斑、关节粗大的手颤抖着,用一把小折刀费力地在罐头盒片上钻着孔。汗水顺着他花白的鬓角流下,滴在冰冷的小铁片上。他拿起一片校准片,对着昏黄的灯光看了看,那精确的38°角闪烁着微光。他深吸了一口气,带着痰鸣的嘶嘶声在夜里格外刺耳,然后将它用力按进凿好的孔里,用一截磨损的电线将其死死绑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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