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天还没亮透。
什刹海别院笼罩在一片灰蓝色的晨雾中,屋檐的冰凌往下滴着水,在青石板上砸出细碎而规律的声响。院子里,吴妈已经起来生火做饭了,厨房的烟囱冒出袅袅白烟,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一道笔直的线,然后被风吹散。
林晚月一夜没睡。
她就那么睁着眼,看着天花板从漆黑到深蓝,再到灰白。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昨晚陆文渊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母亲被陆家所害,被迫“死亡”,隐姓埋名;父亲周毅战死沙场,遗体都没有找到;而他们,作为这对悲剧恋人的孩子,直到三十多年后,才知道真相。
身边的陆北辰也没睡。她能感觉到他身体紧绷着,呼吸很轻,但很急促。她知道他也在想,在想那些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往事。
“北辰。”她轻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沙哑。
“睡不着?”
“嗯。”
林晚月翻了个身,面对他。晨光从窗帘缝隙透进来,微弱的光线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那道伤疤在阴影中若隐若现,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裂痕。
“在想什么?”她问。
陆北辰沉默了很久,然后说:“在想如果母亲还活着,她现在是什么样子。五十多岁?头发应该白了,脸上有皱纹,但眼睛……应该还是清澈的,像你一样。”
他说“像你一样”时,声音里有种难以形容的温柔。林晚月的心被触动了,她伸手,轻轻抚过那道伤疤。
“在想如果周毅父亲还活着,他会是什么样子。”陆北辰继续说,“应该是个严厉的父亲,但私下里会很温柔。会教我打枪,会跟我讲军旅故事,会在我做错事的时候骂我,但转身就会去给我买糖。”
他说这些话时,声音很平静,但林晚月听出了里面的悲伤——那是一个孩子对从未谋面的父亲的想象,美好,却永远无法实现。
“北辰,”她轻声说,“你有没有恨过?”
“恨谁?”
“恨命运,恨陆家,恨那些把我们生下来却又不能给我们完整家庭的人。”
陆北辰沉默了。晨光又亮了些,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那是一种复杂的、混合着痛苦和挣扎的表情。
“以前恨过。”他最终说,“小时候,看到别的孩子有父母接送,有父母参加家长会,我就恨。恨为什么我没有,恨为什么我连母亲的照片都没见过几张。后来长大了,知道自己是陆家的长孙,要承担家族责任,不能有这些软弱的情感,就把恨压下去了。”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来:“但现在,那些被压下去的恨,全都涌上来了。恨陆文博,恨那些为了利益不惜害人的人,恨这个扭曲的、把人当成棋子的家族。”
林晚月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很冷,手心有薄薄的汗。
“我也恨。”她说,“恨顾明轩,恨林晓雪,恨那些前世害死我的人。但恨久了,我发现恨不能改变什么,只会让自己更痛苦。”
“那你怎么办?”
“我把恨转化成动力。”林晚月说,“恨他们毁了我前世,我就用这一世活出他们永远达不到的高度。恨他们夺走了我的幸福,我就自己创造更大的幸福。恨……不能是终点,只能是起点。”
这话说得坚定而有力。陆北辰转头看着她,在渐亮的晨光中,她的眼睛亮得像星辰,里面有一种他从未在任何女人身上见过的坚韧和光芒。
“晚月,”他说,“如果没有你,我可能真的会被仇恨吞噬。”
“所以我们要在一起。”林晚月说,“互相支撑,互相提醒——活着不是为了恨谁,而是为了活得更好,为了那些爱我们的人。”
两人在晨光中相视,眼中都有泪光,但脸上都有笑意。那是一种经历过最深黑暗后,依然相信光明的笑。
敲门声打断了这片刻的宁静。
“陆先生,林小姐,”吴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三老爷请你们去书房,说有事。”
两人对视一眼,迅速起床洗漱。十分钟后,他们走进书房。
陆文渊已经在那里了,但今天的他看起来有些不同——他换上了一身深灰色的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虽然仍有病容,但眼神清明,坐姿笔直,像要去参加什么重要仪式。
“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声音也比昨晚更有力。
两人坐下。陆文渊没有立即说话,而是从书桌下拿出一个木匣子。木匣子很旧了,红漆斑驳,铜锁已经锈蚀。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叠用绸布包裹的东西。
“昨晚我说了素心的事,但有些细节没说。”陆文渊缓缓开口,“今天,我想告诉你们另一段往事——关于素心、周毅,还有振华之间,真正的故事。”
他揭开绸布,露出里面的东西:几本泛黄的笔记本,一些黑白照片,还有几封信。最上面那张照片,是秦素心和周毅的合影——不是之前看到的那张医院照,而是一张更早的,两人都穿着军便服,站在一片树林前,笑得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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