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时,北京正下着今冬第一场雨夹雪。
雨滴混着细碎的冰晶敲打在舷窗上,发出密集的沙沙声,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玻璃上抓挠。跑道灯光在湿滑的地面上晕开一团团昏黄的光斑,远处航站楼的轮廓在雨雪中模糊成一片巨大的、发光的积木堆。
林晚月透过舷窗看着这座陌生的城市。她来过北京几次,都是出差,匆匆来去。但这一次不同——这一次,她是来打仗的。
“冷吗?”陆北辰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肩上。机舱里暖气很足,但他能感觉到她手指的冰凉——不是温度,是紧张。
林晚月摇摇头,把外套裹紧了些。外套上有他的味道,干净的皂角香混着极淡的烟草味,是她熟悉的安全感。“还好。只是……”她顿了顿,看着窗外越来越近的地面,“有点不真实。几天前我们还在省城准备婚礼,现在却在这里。”
“很快就会回去。”陆北辰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而干燥,“等见了爷爷,把话说清楚,我们就回去办我们的婚礼。”
他说得坚定,但林晚月听出了那坚定底下的一丝不确定。她没戳破,只是反握住他的手,用力点了点头。
飞机停稳,廊桥对接。两人拿着简单的行李随着人流下机。首都机场T3航站楼大得让人眩晕,穹顶高挑,光线冷白,无数指示牌闪烁,广播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像某种未来世界的背景音。
刚走到到达大厅,就看到了接机的人。
不是沈逸飞安排的司机,也不是周建军说的朋友。是三个人——两个穿黑色西装、戴墨镜的壮汉,中间站着一个穿深灰色大衣、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正是陆明远。
他手里举着一个手写的牌子,上面是打印体:“接陆北辰、林晚月”。字迹工整,但透着一股公事公办的冷漠。
林晚月和陆北辰对视一眼,走了过去。
“林小姐,陆组长。”陆明远推了推眼镜,脸上是标准的社交笑容,“辛苦了。三叔公安排我来接你们。车在外面。”
“我们订了酒店。”陆北辰说,声音平静,“不麻烦家族。”
“酒店已经退了。”陆明远笑容不变,“三叔公说,既然是一家人,来了北京自然要住家里。陆家在什刹海有处别院,已经收拾好了,离医院也近,方便你们去看老爷子。”
这话说得客气,但意思很清楚——你们的一切,我们都安排好了。或者说,控制了。
林晚月正要开口,陆明远又说:“另外,医院那边有规定,重症监护室探视需要提前预约,而且一次只能进两人,时间不能超过十五分钟。三叔公已经帮你们约好了明天上午十点的探视。今晚先休息。”
每句话都堵死一条路。安排住处,控制行程,连探视时间都定好了——这哪里是接待,这是软禁的第一步。
陆北辰的眼神冷了下来:“我们自己能安排。”
“陆组长,”陆明远的笑容淡了些,“这是三叔公的好意,也是家族的规矩。老爷子昏迷前交代过,家族事务暂由三叔公主持。你们既然来了北京,按规矩,就应该听从安排。”
他把“规矩”两个字咬得很重。
大厅里人来人往,拖着行李箱的旅客,拥抱接机的人群,举着手机直播的主播……喧闹的背景音里,这四个人的对峙像一出默剧,安静而紧绷。
林晚月忽然笑了。她向前走了一步,距离陆明远只有半米,眼睛直视着他镜片后的眼睛:“陆先生,我理解三叔公的好意,也理解家族的规矩。但是——”
她顿了顿,声音清晰而平稳:“我和北辰,首先是两个成年人,其次才是陆家的晚辈。我们有能力安排自己的食宿,也有权利决定自己的行程。至于探视爷爷,那是我们作为孙辈的心意,不需要任何人‘帮忙’安排时间。”
陆明远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他沉默了几秒,然后说:“林小姐,您可能不了解陆家。在北京,很多事情不像在省城那么简单。三叔公是好意,怕你们初来乍到,遇到不必要的麻烦。”
“比如呢?”林晚月问,“什么麻烦?”
陆明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了一眼手表:“时间不早了,先上车吧。具体的,到了别院再细说。三叔公在等你们。”
那两个黑衣壮汉向前挪了半步,虽然没有说话,但压迫感很明显。
陆北辰把林晚月往身后挡了挡,声音沉下来:“我们要是不去呢?”
气氛瞬间凝固。
陆明远叹了口气,从大衣内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林晚月:“林小姐,您先看看这个。”
信封很普通,牛皮纸,没有字迹。林晚月打开,里面是一张照片——博物馆婚礼庭院的全景,槐树、辣椒地、水景,阳光很好。但照片的角落里,用红笔画了一个圈,圈里是几个模糊的人影,看起来像工人,又不太像。
照片背面有一行打印的小字:“施工安全,责任重大。望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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