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雾漫过第三道礁石时,苏晚晴的渔船正撞碎在暗流里。
“咔嚓!”木板撕裂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在耳边炸响,伴随着汹涌的咸涩海水,如猛兽一般疯狂地涌入船舱。她的身体猛地一颤,双手如同铁钳一般紧紧地攥住船舷,指甲深深地陷入木头之中,甚至有血珠从指甲缝里渗出来。
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远处,那座灯塔的光芒在浓雾的笼罩下显得如此微弱,仿佛被揉成了一团模糊的橘黄色。这团橘黄色让她的思绪瞬间被拉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也是一个弥漫着浓雾的夜晚,她抱着襁褓中的女儿,站在冰冷的礁石上,望着丈夫的渔船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海平线的尽头。她的哭声在海浪的咆哮声中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如此绝望,仿佛要将这片海洋都撕裂开来。
然而,无论她怎样哭泣,丈夫的渔船都再也没有回来。从那以后,她的生活便如同这片被浓雾笼罩的海洋一般,充满了迷茫和痛苦。
“救……救命……”她的呼喊被海浪吞没,直到意识模糊前,看见一道银光从海底浮起。
那是一条人鱼的尾巴。
银蓝色的鳞片在暗流中流转着幽光,尾鳍末端缀着几串珍珠般的泪珠,每一颗都裹着淡粉色的光晕。人鱼浮出水面时,苏晚晴看清了她的脸——苍白的皮肤,尖俏的下颌,眼尾垂着两枚月牙形的鳞片,眼神却空洞得像两口枯井。
“你在哭什么?”人鱼的声音像海藻摩擦礁石,带着潮湿的冷意。
苏晚晴这才发现自己脸上全是泪水。她抹了把脸,咸涩的液体里混着血:“我……我失去了所有重要的东西。”
人鱼游近,尾鳍轻拍船舷,溅起的水花里飘出一串泪珠。那泪珠落在苏晚晴手心,瞬间化作一缕白雾,雾气中浮现出画面:她的女儿在沙滩上追蝴蝶,丈夫笑着给她戴上贝壳项链,老房子的灶台上炖着热汤……
“这些,你想要吗?”人鱼的声音突然变得蛊惑,“用你的眼泪交换。”
苏晚晴猛地后退。她想起渔村里的传说:人鱼的泪是海神的祭品,能实现任何愿望,但代价是……
“代价?”她脱口而出。
人鱼的瞳孔缩成针尖大小,鳞片泛起暗红:“你要收集一百颗人鱼泪,放进海底的‘忘忧瓮’。每收集一颗,你就会忘记一份痛苦;等瓮满时……”她的尾鳍指向苏晚晴的心脏,“你的心就会变成空的,再也不会疼。”
苏晚晴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还戴着丈夫留下的银戒,戒圈内侧刻着“永远”。可十年了,她的心从未停止过疼——疼女儿的夭折,疼丈夫的离去,疼自己像个被遗弃的贝壳,在岁月里慢慢风化。
“我……我愿意。”她的声音轻得像海雾。
人鱼笑了,尾鳍卷起一串泪珠,轻轻按在苏晚晴掌心。那泪珠触感温凉,像块融化的月光。
“记住,”人鱼的声音被海浪切断,“每颗泪都是一次遗忘。当你忘记最后一份痛苦时……”
“就会得到永恒的平静。”苏晚晴替她说完。
苏晚晴开始频繁地往海边跑。
她不再修补渔船,不再整理渔网,每天天不亮就划着小舢板出海,在礁石区寻找人鱼的踪迹。起初,她一无所获,直到第七天傍晚——
潮水退去时,一片银蓝色的鳞片卡在礁石缝里。苏晚晴扒开海藻,看见鳞片下露出半枚珍珠般的泪珠,正随着海浪轻轻晃动。
她伸手去够,指尖刚碰到泪珠,海底突然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
人鱼从浪中升起,尾鳍缠住苏晚晴的手腕。“你太急了。”她的声音里带着警告,“人鱼泪只在月圆夜的潮头凝结,此刻……”
“我不在乎!”苏晚晴打断她,掌心渗出鲜血,“我只要忘记!”
人鱼沉默片刻,松开她的手。尾鳍一卷,将泪珠推到苏晚晴面前。“这是第一颗。”她说,“把它放进瓮里,然后……忘记你女儿的生日。”
苏晚晴浑身一震。女儿的生日是农历七月十五,十年前的今天,她在暴雨中夭折,连名字都没来得及取。
她颤抖着捧起泪珠,转身跑向藏在礁石后的陶瓮。瓮身刻满了扭曲的海妖纹路,开口处用贝壳封着,打开时会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呜咽。
当泪珠落入瓮中时,苏晚晴的太阳穴突然刺痛。她看见画面在眼前闪回: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医生摇头的背影,自己跪在地上的哭声……
“不!”她捂住耳朵,“别让我忘记!”
“这是交易。”人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每拿一颗泪,就必须忘记一份痛苦。否则……”
苏晚晴猛地回头。人鱼的尾鳍正指向她的太阳穴,那里的皮肤正在裂开,渗出黑色的血。
“否则,你会比现在更痛苦。”人鱼说。
苏晚晴跌坐在地,怀里的陶瓮滚了两圈。她颤抖着摸向瓮口,贝壳封条已经被泪水浸透,露出里面淡粉色的雾气——那是第一颗人鱼泪在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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