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的风裹着寒意,吹得山岩边的枯草瑟瑟发抖。阿香坐在块背风的青石上,手里攥着块暖过的素布,正用褐线绣只跛脚蜥——这蜥蜴的左前腿短了半截,趾甲磨得光秃秃的,浅灰的脊背贴着岩缝,前爪扒着石棱,后腿使劲蹬着,想往更高的石隙爬,尾巴绷得像根拉紧的弦。
“蜥的肚皮得贴紧些,”小石头背着捆枯枝从山道下来,柴捆上沾着些带刺的野藤,“上次在崖边见的那只,跛了腿不敢站直,肚皮几乎贴着石头挪,像怕被风刮下去似的,可眼睛总盯着岩顶的朝阳,半点不肯松劲。”
阿香抽了根深褐线,在蜥的肚皮处绣出几道细密的褶皱,像真贴在石上蹭出的痕。她抬头时,看见柴捆旁的矮树上挂着团黑影,仔细一看,是只蝙蝠,左眼的眼皮耷拉着,显然是瞎了,正用爪子牢牢勾着枝桠,翅膀半收着,偶尔扇动一下,调整着平衡,像片被风刮得打卷的枯叶。
“这不就是‘立冬’牌要绣的瞎眼蝠嘛!”阿香赶紧把布样往石上按了按,“你看它那勾着枝桠的爪子,得绣得像嵌进木头里似的,瞎眼的那边眼皮要缝得松些,显露出睁不开的样子,好眼却瞪得圆,透着股警惕。”
小石头把柴捆往地上一放,凑过去看。蝙蝠忽然抖了抖翅膀,右边的翅膀展开时,边缘缺了个小角,露出里面的翅骨,它赶紧用左边的翅膀把缺口盖住,爪子在枝桠上又收紧几分,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吱吱”声。“它那翅膀的缺口得绣得毛糙,”他指着蝙蝠,“像被鹰爪抓过似的,还有尾膜,得有点褶皱,显露出总在调整平衡的样子。”
王阿婆提着个竹篮过来,里面装着刚蒸的红薯,热气腾腾的甜香漫开来。“你们这是把山坳里的活物都绣进布了,”她掏出块红薯递给阿香,“跛脚的蜥往岩缝钻,瞎眼的蝠在枝桠挂,连刺猬叼的野果都带着刺,这心细的,比给娃做虎头鞋还周详。”
阿香咬了口红薯,甜丝丝的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淌,她低头看着布样上的跛脚蜥,用褐线把它后腿的肌肉绣得更鼓:“它全靠后腿使劲,得显露出劲来,不然爬不上岩隙。”小石头则拿起黑线,在瞎眼蝠的好眼周围绣了圈细纹:“它看不见,全靠耳朵听动静,好眼得透着机灵,才显得出在留意周遭。”
日头爬到头顶时,跛脚蜥总算绣出了模样,前腿的跛处贴着岩缝,后腿的蹬痕在布上划出浅沟;瞎眼蝠的爪尖嵌在枝桠里,瞎眼的眼皮耷拉着,好眼却亮得像星。阿香把两块布样往风筝翅膀上一缝,风过时,布样跟着晃,竟真像蜥在爬、蝠在调平衡,连刺猬叼着的野果和岩缝里的细草,都带着股野劲。
“等过了霜降,山风更烈了,”小石头望着远处的崖壁,“让它们跟着风筝飞,也算替这些困在岩隙、枝桠的小生灵,看看山外的光景。”
阿香把红薯皮扔进竹篮,忽然笑了:“你说它们一个爬不稳,一个看不见,咋还偏要往高处去呢?”
“因为活着就得往上挣啊,”小石头捡起根枯枝,在地上画了个圈,把蜥和蝠的样子都画在里面,“蜥知道岩隙里暖和,蝠晓得枝桠能躲风,就像咱绣风筝,哪怕针脚歪了,只要心里的方向没歪,总能飞得起来。”
蝙蝠忽然从枝桠上飞起,兜着圈子往密林里去,瞎眼的那边撞了下树干,它赶紧调整翅膀,用完好的眼睛辨着方向,翅膀的缺口在风里一闪一闪,却飞得异常坚定。阿香望着它的背影,摸了摸布样上的跛脚蜥,忽然觉得,这些带着残缺的小生灵,活得比谁都明白——重要的从不是少了什么,而是心里装着那块暖和的岩隙、那根安稳的枝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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