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筐在房梁上晃悠,苍术的苦香混着枇杷叶的清,顺着窗缝漫出来。丫蛋搬了张小板凳坐在底下,仰头数着竹筐的格子——一共二十八根竹条,像画在天上的格子,阳光从格子里漏下来,在苍术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数啥呢?”哥端着个陶盆进来,里面是刚晾好的井水,“陈郎中说,每天得翻一遍草药,让两面都晒得匀。”他踮脚够下竹筐,动作有点笨拙,竹筐撞到房梁,落下点细灰,正好落在那束带蓝草叶的苍术上。
丫蛋赶紧用布擦灰,指尖碰到蓝草叶时,发现叶片边缘有点卷,却还是蓝得发亮。“你看,”她举着那束苍术给哥看,“蓝叶子没掉色,还沾着点草药香呢。”
哥凑近闻了闻,皱了皱鼻子:“苦兮兮的,哪有香?”话虽如此,却小心地把苍术摊在竹筛里,特意把蓝草叶摆得更显眼些,“翻吧,翻完了我去后山摘野枣,给你泡枣水喝。”
翻草药时,丫蛋的指尖沾了层细细的绒毛,是苍术根茎上的,有点扎手。她忽然想起阿香姐姐染布时,总说“布有布的脾气,得顺着它来”,这草药大概也有脾气,得慢慢哄着晒,才肯放出药效。
“哥,”她忽然说,“等这些药晒好了,咱再挖点甘草,陈郎中说甘草是甜的,混在苍术里,煎出来的药不那么苦。”
哥正在用扇子扇风,闻言笑了:“你倒懂不少。行,挖甘草时叫上我,后山的坡地边长得多。”他扇风的动作忽然停了,指着竹筛里的蓝草叶,“这叶子干了更蓝了,像你阿香姐姐染的‘靛蓝’线。”
丫蛋凑过去看,果然见蓝草叶干得发脆,颜色却沉得像块宝石,衬得苍术的土黄都生动了些。“等晒透了,我把这叶子收起来,”她小心翼翼地把蓝草叶摘下来,夹进哥的旧书里,“压平了能当书签。”
日头偏西时,草药晒得半干,散发出更浓的辛香。丫蛋把苍术重新捆好,放进竹筐挂回房梁,这次特意让夹着蓝草叶书签的旧书靠在筐边,说“让书也沾点药香”。
哥从后山回来,手里拎着半袋野枣,红得发黑。“张婶说这枣子晒成干,泡在甘草水里,甜得能招蜜蜂。”他把枣子往石桌上倒,颗颗饱满,“明儿我就去晒枣干。”
丫蛋捏起颗枣子往嘴里塞,甜汁顺着喉咙往下流,把刚才翻草药的苦味都冲没了。“等阿香姐姐喝药时,就给她泡杯枣干水,”她说,“苦药配甜水,就像染坊里的‘胭脂红’配‘月白’,好看又和谐。”
夜里,她躺在炕上,闻着窗外飘来的药香,忽然想起阿香姐姐染坊的染谱——上面夹着各种颜色的布角,还有花瓣、草叶,像本藏着四季的书。她摸了摸枕头下的旧书,里面的蓝草叶书签硌得慌,却让人心里踏实。
“明天得把草药翻得更勤些,”她对着窗纸上的月光说,“争取早日晒好,送给阿香姐姐。”
月光顺着窗缝溜进来,照在房梁的竹筐上,筐里的苍术在夜里泛着淡淡的光,像堆藏着暖意的小太阳。丫蛋翻了个身,仿佛已经闻到了草药混着蓝叶香的味道,正从染坊的方向飘过来,带着点甜,又带着点盼。
第二天一早,丫蛋刚把草药摊开,就看见阿香姐姐站在院门口,手里拎着个布包。“听说你在晒治咳嗽的药,”阿香笑着走进来,布包往石桌上一放,“给你送点新染的‘月白’布,铺在竹筛里晒药,干净。”
布包里的月白布泛着柔光,像浸了月光。丫蛋眼睛亮了,指着竹筛里的苍术:“你看,还有你给的蓝草叶呢,干了更蓝了!”
阿香拿起那片蓝草叶书签,放在月白布上,蓝白相衬,像幅小画。“等药晒好了,”她轻声说,“我用这月白布给你做个药囊,把苍术装进去,挂在床头,能防风寒。”
哥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刚晒的枣干,听见这话,把枣干往阿香手里塞:“尝尝,甜的,配药喝正好。”
阳光把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竹筛里的草药香混着月白布的清,还有野枣的甜,漫得满院都是。丫蛋忽然觉得,这晒药的日子,因为这片蓝草叶,因为阿香姐姐的月白布,变得像染坊里的新色,又暖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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