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头手里的红野果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像颗被晒透的玛瑙。他跟在阿香身后,看着她端着陶罐的背影,辫子上的蓝布条随着脚步轻轻晃——那是前几日她用染坏的“靛蓝”布剪的,说是系辫子结实。
“这野果叫‘红姑娘’,”他把果子往阿香眼前递了递,“后山摘的,熟得正好,酸里带甜。”
阿香回头时,陶罐里的甜香飘了他满脸。“留着给张婆婆尝尝,”她笑着躲开,“她老人家就爱吃酸的。”
张婆婆家的篱笆爬满了牵牛花,紫的、蓝的开得热闹。阿香刚掀开竹帘,就听见屋里传来咳嗽声,赶紧把陶罐往桌上放:“婆婆,炖了冰糖雪梨,您趁热喝。”
张婆婆拄着拐杖挪过来,看见小石头手里的红野果,眼睛亮了:“哟,这不是‘红姑娘’吗?多少年没见了,小石头有心了。”她接过果子,用手帕擦了擦就往嘴里放,酸得皱起眉头,却笑得合不拢嘴,“就这味!比城里的蜜饯强。”
两人坐在炕边看婆婆喝汤,阳光从窗棂钻进来,落在陶罐上,陶壁的纹路里还沾着点梨肉渣,像绣了朵小花。“阿香的手艺越发好了,”张婆婆咂咂嘴,“这汤炖得稠,甜得正好,不像我那孙媳妇,总把糖放得像不要钱。”
阿香被夸得脸红,偷偷看了眼小石头,他正盯着陶罐发愣,手指在陶壁上轻轻划着,像在数上面的纹路。
从张婆婆家出来,日头已经爬到头顶。阿香要去染坊翻晒靛蓝布,小石头非要跟着:“我帮你扛竹竿,晒布架高,你够不着。”
染坊的院子里,几匹“雨过天青”的布正挂在架上,风一吹像片流动的云。阿香踮脚去够最上面的布角,指尖刚碰到布面,就被小石头托住了胳膊:“小心摔着。”
他的掌心带着野果的酸香,阿香的胳膊像被烫了下,慌忙站直:“我自己来就行。”
小石头也不勉强,转身去搬竹竿,却在布架下发现个竹篮——里面是阿香新绣的帕子,边角绣着小小的红野果,针脚歪歪扭扭,却看得人心头发软。“这是……”他拿起帕子,声音有点发紧。
“看你摘的果子好看,就绣着玩。”阿香抢过帕子往篮里塞,耳尖红得像那野果,“别乱动我的东西。”
他忽然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绣得好,比画的还像。等秋天‘红姑娘’再熟了,我摘一筐给你,绣满一篮子帕子。”
阿香没说话,只是把晒好的布往竹筐里叠,布面的靛蓝香混着野果的酸,在风里缠成一团。她忽然想起去年染坏的那批“石榴红”布,被她剪了做帕子,小石头说“像落了满地红姑娘”,原来他一直记着。
灶房的陶罐还放在染坊的石桌上,里面剩下的梨汤结了层薄皮。小石头倒了两碗,递了一碗给阿香:“凉了也甜,像你染的‘蜜合色’布,看着就润。”
两人坐在布堆旁喝汤,阳光把布面的蓝照得透亮,帕子上的红野果在篮里闪,像个没说出口的约定。阿香忽然指着后山的方向:“等‘红姑娘’熟了,咱去摘的时候,顺便采点茜草,我想试试染‘胭脂红’,比去年的艳些。”
“我去砍荆棘,”他立刻接话,“后山的茜草长在刺丛里,别扎了你的手。”
陶罐里的汤喝完了,底上还沾着点梨肉。阿香用手指刮着吃,忽然笑出声:“你看这陶罐底,像不像染缸里沉淀的靛泥?”
小石头凑过去看,果然见陶底的纹路里积着点黄,像浓缩的秋色。“等下次炖汤,我多放把蓝草叶,”他说得认真,“让汤里也带着染坊的香。”
风卷着布香掠过竹篮,帕子上的红野果在阳光下晃,像在点头应和。阿香把空陶罐收进灶房时,忽然觉得,这染坊的日子就像这陶罐,看着普通,却装着满当当的暖——有梨汤的甜,野果的酸,还有两个人藏在布角帕边的,慢慢发酵的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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