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工作”,就是评估危墙、加固危墙,哪怕那堵墙后面站着惹不起的人。
事实是基础,对错是前提,人性有长短,做正确的事。
评估:切入点、切入时机、切入的问题,都没有错,解决问题后的结果有利于‘八五九’总目标,保护了工人的切身利益,更有利于工会的整体利益!也没有错。
但是却得罪了工会,虽然是个工作中的误会,弄不好,不仅好心没好报,还会引起想象不到的后果,矛盾的聚焦点是在‘惹不起’的工会主席黎亭桧。
必须事先做好黎亭桧的工作,消融误会,考绿君子去公司工会拜见黎亭桧‘负荆请罪’。
考绿君子推开工会办公室那扇门,再一次扑空了。黎亭桧那张空荡荡的藤椅,像个无声的嘲讽。
“黎主席?总公司工会开会,还没回呢。”角落里一个叼着烟卷的干事头也没抬,声音拖得又黏又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考队长,您这都第五趟了吧?要么留个条儿?”
考绿君子摆摆手,喉头微微发干。向黎亭桧“负荆请罪”的心思,像块冷却的钢锭沉在心底。切入点、切入点时机、切入问题本身,他都反复推演过无数次——保护工人权益,确保“八五九”总目标推进,这逻辑链条清晰得像施工蓝图上的钢筋排布。可这冰冷的正确性,撞上黎亭桧那张难以捉摸的脸和工会这滩深水,硬是撞出了一片尖锐的死角。二队好不容易挣回的“咸鱼翻身”局面,经不起任何节外生枝的动荡。
他转身欲走,目光却被角落里的动静吸引牵住。
工会副主席黎垚侗佝偻着背,枯瘦的手死死按住左侧脖颈肩颈交界处,正对着电话另一头急促地解释:“……不行,真不行!这生产协调会……嘶……我这脖子,跟灌了铅焊死了一样,稍微一动……哎哟喂!”他疼得倒抽冷气,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本就蜡黄的脸色更透出一层灰败的死气。他试图扭动一下僵硬的脖子,动作微小而艰难,嘴里发出压抑的痛苦呻吟。
“垚侗主席?”考绿君子停下脚步,走近几步,“您这…身体…欠佳…要紧吗?”
黎垚侗勉强抬了抬眼皮,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岂止是欠佳?简直是……扒皮抽筋的疼!西医拍了七八张片子,老中医开的膏药贴了一脊梁,推拿的师傅差点把我这老骨头捏散架……连总公司工会昨天请来的那位气功大师,又是发功又是点穴,折腾得我一身汗,疼还是那个疼!”他声音嘶哑,带着绝望的疲惫。“你说这人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跟上了刑似的……”
旁边几个工会干事凑了过来,七嘴八舌:“是啊,黎主席疼了好几天了,觉都没法睡。”“走路都跟机器人似的,怕碰着脖子。”
其中一个平日里对考绿君子还算客气的李干事,忽然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考队长!听说您练太极拳是得名师真传的老底子?练武的人总懂点跌打损伤的疏通法子吧?您能不能……帮黎主席瞧瞧?”
空气霎时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考绿君子身上。黎垚侗浑浊的眼底也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夹杂着近乎卑微的祈求望着他。
考绿君子心头一凛。麻烦来了!他下意识地后退小半步,赶紧摆手澄清,声音带着工程师特有的谨慎:“李干事,您这话可不敢乱说!我就是练点太极架子活动筋骨,强身健体,跟医生八竿子打不着!黎主席千金之体,我这半吊子……”他目光扫过黎垚侗痛苦扭曲的脸,“万一有个闪失,担不起,实在担不起!”
“考队长!”黎垚侗急了,猛地往前一探身,脖颈传来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人也跟着晃了一下。他强忍着,伸出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竭力向上伸直,对着天花板,声音因激动和疼痛而颤抖:“这里有这么多同志在场作证!我对主席保证!是我黎垚侗求您!是我求您搭把手!不管结果如何,是死是活,一切后果我自己兜着!绝不牵连您半分!求您了!”
他眼神里的恳切和绝望几乎要溢出来,那份病急乱投的孤注一掷,沉重地压在考绿君子心上。办公室里其他几个干事也跟着帮腔,压力无形的绳索般缠绕上来。
考绿君子沉默了几秒,目光掠过黎垚侗僵硬的颈肩线条,还有那因长期痛苦而深陷的眼窝。一丝若有若无的陈旧药膏气味钻入鼻腔。“……好,”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凝重,“您话说到这份上,我只能勉力一试。但有言在先,我不是大夫,没有行医执照,仅凭一点旧日所学,若无效,您立刻去医院。若有效,也是您吉人天相,与我这点微末道行无关。”
他拉过一张靠背椅让黎垚侗坐下,自己绕到其身后。办公室里落针可闻,只有远处工地隐约的打桩声传来,沉闷而有节奏。他深吸一口气,排除杂念,右手三指轻轻搭上黎垚侗的左腕寸关尺处。指尖下,脉象沉紧涩滞,如被淤泥阻塞的溪流。他凝神细察,指腹轻柔却稳定地按压、感知着寸关尺下细微的搏动变化。黎垚侗紧张得全身僵硬,呼吸都屏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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