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梁山主寨沉浸在一片疲惫而紧绷的寂静之中。白日里欧鹏与邓飞的争执虽未扩散,但那股子压抑与猜忌,却如同附骨之疽,在营垒的阴影里悄然弥漫。巡逻的士卒脚步比往日更重,眼神也更加警惕,不只是盯着寨外的黑暗,偶尔也会掠过同袍的脸,试图从中分辨出些什么。
欧鹏在自己的营帐内,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白日里卢俊义那番大义凛然的言辞,林冲稍后来访时语重心长的劝解,非但未能消解他心中块垒,反而让他更加烦躁。他总觉得,卢俊义那平静的目光下,隐藏着审视与算计;林冲的温和劝导,也带着几分为外人开脱的意味。朱贵说杀就杀了,邓飞那厮如今趾高气昂……这一切,都让他觉得,梁山正在变成另一个陌生的地方,一个不属于他,也不属于公明哥哥的地方。
帐外传来极轻微的一声响动,像是石子滚落。欧鹏本就警醒,立刻翻身坐起,手握住了枕边的钢刀。他侧耳倾听,再无其他声响,但一股莫名的心悸却攫住了他。
他轻轻掀开帐帘一角,向外窥视。月色昏暗,营火在远处摇曳,照见巡逻队走过拐角的背影。一切似乎正常。他正欲放下帘子,目光无意间扫过帐门边角的地面,那里,似乎多了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土块,与周围略有不同。
欧鹏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钻出帐篷,装作活动筋骨,走到那土块旁,看似随意地用脚尖拨弄了一下。土块松动,露出下面压着的一小卷用油布包裹的物事。他心头狂跳,迅速蹲下身,用身体挡住可能的目光,将那油布卷捡起,攥在手心,若无其事地返回帐中。
掩好帐帘,点燃油灯。欧鹏的手竟有些颤抖。他深吸一口气,解开油布。里面是一封折叠的信笺,纸质特殊,入手微韧,绝非山寨常用之物。信封上没有署名,只有一行小字:“欧鹏贤弟亲启”。
这字迹……欧鹏瞳孔骤然收缩!虽然笔画因用力而略显扭曲,但那起承转合间的习惯,他太熟悉了!是公明哥哥的字!是宋江的亲笔!
他猛地捂住嘴,将差点冲口而出的惊呼硬生生压了回去。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血液冲上头顶,让他一阵晕眩。公明哥哥!他还活着!而且,竟然用这种方式给他传信!
强烈的激动过后,是无边的恐惧与疑惑。公明哥哥落入了“幽寰”之手,这是尽人皆知的事情。这信,是如何绕过重重关卡,送到他帐前的?送信之人是谁?是公明哥哥在“幽寰”中仍有忠仆,还是……这根本就是“幽寰”的阴谋?
他颤抖着手,展开信笺。熟悉的字迹扑面而来,带着一种仓皇与恳切的意味:
“鹏弟如晤:愚兄宋江,身陷囹圄,日夜煎熬,每思及贤弟及众位兄弟,肝肠寸断!今冒死修书,实有万千肺腑,不得不诉。
“卢俊义、吴用等人,外示仁义,内怀诡诈。彼等早视我梁山旧部为眼中钉、肉中刺!朱贵兄弟惨死,便是明证!彼等欲借‘幽寰’之势,清除异己,独揽大权,重演当年排挤林冲、架空晁盖旧部故技!贤弟忠直,素为兄所倚重,亦必为其所忌!近日流言四起,猜忌日深,贤弟身处漩涡,危如累卵,兄在远方,闻之心焦如焚!
“梁山气数已尽,非人力可挽。卢俊义等冥顽不灵,欲驱众兄弟与虎狼之‘幽寰’死磕,实乃以卵击石,徒耗性命!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贤弟纵有忠义之心,奈何主非明主,路是绝路!
“‘幽寰’之主,虽行事非常,然重信守诺,求贤若渴。兄虽阶下之囚,然献计献策,亦得礼遇。彼曾明言,若贤弟等梁山豪杰能弃暗投明,非但性命可保,更可得享富贵尊荣,远胜在此担惊受怕,朝不保夕!
“兄知贤弟重情义,然情义亦需明主可托,前路可期!卢俊义猜忌寡恩,梁山覆灭在即,何必为之殉葬?望贤弟念及昔日情分,早做决断!或率亲信来投,或于寨中相机策应,皆为生路!切记,卢、吴等人,不可信也!
“纸短情长,言不尽意。兄之生死,梁山存亡,皆在贤弟一念之间!万望慎之!慎之!宋江,血书于囚笼,涕零再拜。”
信末,并无落款日期,但字里行间透出的焦急、恐惧,以及对卢俊义等人毫不掩饰的怨恨与指控,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欧鹏眼睛生疼。尤其那“血书”二字,虽未见血色,却更显凄厉绝伦。
“公明哥哥……你……你竟劝我投敌?!” 欧鹏喃喃自语,握着信纸的手青筋暴起,指节发白。一股巨大的荒谬感与背叛感冲击着他。他忠于宋江,是因宋江昔日的“仁义”,是因那份提拔之恩、患难之情。可如今,这封信却要他背叛梁山,投靠那残害了秦明、孙立,如今正兵临城下、欲将梁山夷为平地的“幽寰”妖人!
这真的是公明哥哥的本意吗?还是他在“幽寰”酷刑逼迫下,不得已写下的违心之言?又或者……信中所述,卢俊义等人排除异己、梁山气数已尽是实情?自己继续留下,真会步朱贵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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