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早晨,顾公馆的气氛有了微妙的变化。
娇娇下楼时,发现顾衡竟在餐厅等她。他坐在主位,面前摊开一份晨报,手边放着一杯黑咖啡。晨光透过落地窗,在他肩头镀了一层金边。
“顾先生早。”她轻声说,在他右侧的位子坐下——那是女主人该坐的位置。此前几天,她要么坐在他对面,要么等他离开才下楼。这是第一次,他们共进早餐。
顾衡从报纸上抬起头,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她今天穿了身浅蓝色软缎旗袍,襟口绣着银线缠枝莲,头发用一根珍珠发簪绾起,耳垂上坠着小小的珍珠耳钉,素雅得恰到好处。
“早。”他应了一声,将报纸折起放到一旁,“今晚工部局在礼查饭店办慈善晚宴,你跟我一起去。”
是陈述,不是询问。
娇娇心头微动,面上却保持平静:“好。需要穿什么?”
“礼服。”顾衡端起咖啡抿了一口,“下午让裁缝送几件来,你挑一件。”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娇娇知道,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带她出席正式社交场合——不是家族宴会,不是商业应酬,而是上海滩顶级的社交场。
“李妈说,您母亲生前很喜欢参加慈善晚宴。”娇娇轻声说,一边将果酱涂在吐司上。
顾衡动作一顿:“李妈跟你说了很多。”
“是我问的。”娇娇抬眼看他,“我想多了解您一些……还有您的家人。”
她的眼神清澈坦然,不再有之前的躲闪和试探。顾衡看着她,忽然想起昨夜密室里的那张旧照片——照片上的苏玉兰,也是这样温婉的眼神。
“母亲确实喜欢。”他缓缓说,“她说,再难的时候,也不能丢了慈悲心。”
这话说得很轻,却重重落在娇娇心上。她想起自己的父亲,那个穷困潦倒的私塾先生,临终前还惦记着欠邻居的药钱。
“您很像她。”她轻声说。
顾衡抬眼看她:“为什么这么说?”
“您对码头工人的事……”娇娇顿了顿,“王会长说,您完全可以强硬镇压,但您选择了谈条件、立规矩。这不仅是商业考量,更是……慈悲。”
她说得很认真,眼睛里有种近乎虔诚的光。顾衡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移开视线:“不过是权衡利弊罢了。”
娇娇笑了,没再争辩,低头小口吃吐司。餐厅里安静下来,只有银质餐具偶尔碰撞的轻响。阳光越来越亮,窗外玫瑰园里,园丁开始浇花,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
“对了,”顾衡忽然开口,“下午会有个裁缝来,姓陈,是母亲生前用的裁缝。”
娇娇抬头:“老夫人的裁缝?”
“嗯。”顾衡点头,“她的手艺很好,知道顾家的规矩。”
规矩。
这个词说得意味深长。娇娇明白,这不仅仅是量体裁衣那么简单——这是顾衡在向外界宣告,苏娇娇是顾家承认的女主人,不是可有可无的联姻工具。
“谢谢您。”她轻声说。
顾衡看着她,忽然伸手,用拇指轻轻擦掉她嘴角的果酱。这个动作很自然,自然到两人都愣了一下。
“沾到了。”他收回手,声音有些低哑。
娇娇的脸颊瞬间泛红。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揪着桌布边缘,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顾衡看着她羞怯的模样,嘴角几不可察地扬了扬。
早餐后,顾衡出门前,回头说了一句:“晚上六点出发,别迟到。”
“嗯。”娇娇站在门口目送他,直到汽车消失在街道尽头,才转身回屋。
她的心跳得很快。
下午三点,陈裁缝准时来了。
是个五十来岁的妇人,穿着深灰色旗袍,头发一丝不苟地绾在脑后,鼻梁上架着老花镜,手里提着一个老式皮箱。她看娇娇的眼神很特别,不是佣人的恭敬,也不是商人的谄媚,而是一种……审视。
“太太请坐。”陈裁缝的声音平静无波,“我先给您量尺寸。”
娇娇依言站在客厅中央,张开手臂。陈裁缝拿出软尺,动作熟练地测量肩宽、胸围、腰围、臀围……每量一处,她都会报出一个数字,旁边的小学徒赶紧记下。
“太太身材很好。”陈裁缝难得夸了一句,“腰细,肩平,是天生的衣架子。”
娇娇微笑:“是您手艺好。”
陈裁缝没接话,继续测量。当量到腿长时,她忽然轻声说:“老夫人当年也是这样的身段。”
娇娇心头一跳。
陈裁缝抬起头,透过老花镜看她:“特别是这双眼睛……像。”
像谁?
娇娇想问,但陈裁缝已经低下头继续工作。量完尺寸,她打开皮箱,取出几本厚厚的布料册子。
“这些都是从法国和英国新到的料子。”陈裁缝翻开册子,“太太今晚要参加慈善晚宴,我建议选这款香槟色真丝提花——低调,优雅,灯光下会泛珠光。”
她指着一块料子,娇娇仔细看,确实很漂亮。但她注意到,册子最后一页夹着一张照片——是张老照片,照片上两个年轻女子并肩站着,都穿着旗袍,笑得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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