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清晨被一阵细雨唤醒。
娇娇睁开眼时,先听见了雨滴敲打玻璃的细碎声响。她坐起身,丝绸睡裙从肩头滑落,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窗外天色灰蒙蒙的,玫瑰园在雨雾中朦胧得像一幅水墨画。
她赤脚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湿润的空气裹挟着泥土和植物的气息扑面而来,还夹杂着一缕……咖啡香。
顾衡已经在楼下了。
娇娇嘴角微扬,迅速洗漱更衣。她今天选了一件烟灰色软缎旗袍,襟口绣着银丝云纹,头发用一根乌木簪松松绾起,几缕碎发垂在耳侧。没有涂口红,只在腕间喷了一点昨天买的橙花香水——清冽中带着微苦,像这场秋雨。
下楼时,她看见顾衡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英文报纸,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一杯黑咖啡。他穿着深蓝色条纹西装,没有打领带,衬衫领口松了一颗扣子,看起来比平日少了几分正式。
“顾先生早。”娇娇轻声说,走到他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
顾衡从报纸上抬起头,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烟灰色衬得她肤色越发白皙,那根乌木簪子斜斜插在发髻上,有种漫不经心的美。
“早。”他应了一声,重新看回报纸,“雨大,今天别出门了。”
“嗯。”娇娇应着,端起李妈刚送来的牛奶,小口啜饮。她今天异常安静,不像前两日那样主动找话题,只是静静坐着,看着窗外的雨。
这种安静让顾衡有些不习惯。他翻了一页报纸,却发现自己根本没看进去。
“怎么了?”他终于放下报纸,“不舒服?”
娇娇转过头,对他笑了笑:“没有。就是……喜欢听雨声。”
她的笑容很淡,眼里有某种悠远的神情,像是透过这场雨看到了别的什么。顾衡想起调查报告里,她父亲去世的那天,苏州也是这样的秋雨。
“你父亲,”他忽然开口,“是什么样的人?”
娇娇明显愣了一下,握着杯子的手指紧了紧。她垂下眼,看着杯中晃动的牛奶:“他是个……很温柔的人。喜欢写字,喜欢下棋,喜欢在雨天泡一壶茶,给我讲《诗经》。”
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他常说,女孩子也要读书明理,不能只学女红。所以他教我识字,教我下棋,教我……”
她顿了顿,抬起眼时,眼眶微红:“教我如何在这个世道上,活得有尊严。”
顾衡静静看着她。雨声淅沥,客厅里的光线很暗,只有台灯在她脸上投下一圈柔和的光晕。这一刻的她,褪去了所有伪装,脆弱得真实。
“他一定很爱你。”顾衡说。
“嗯。”娇娇点头,一滴泪滑落,她迅速用手背擦掉,“可惜他走得太早。痨病,那时候没钱治。”
她说得平静,但顾衡听出了话里深藏的痛。他忽然想起自己的父亲——那个严厉的、总是要求他完美的男人,在他十五岁那年死于帮派火并。葬礼那天,上海也下着这样的雨。
“我父亲,”顾衡开口,声音有些低哑,“也喜欢下雨天。”
娇娇抬眼看他,眼里有惊讶,也有某种了然的温柔。
“他说,雨声能盖住很多声音。”顾衡继续说,目光投向窗外,“枪声,哭声,还有……秘密。”
这话说得太深,像无意中掀开了内心的一角。顾衡说完就后悔了,他重新拿起报纸,挡住了脸。
但娇娇没有追问。她只是安静地坐着,陪着他在雨声里,共享这一片难得的宁静。
午后,雨势渐小,变成绵密的雨丝。
顾衡接了个电话,匆匆出门了。临走前,他难得交代了一句:“书房里有些新到的杂志,你要是无聊,可以去看。”
娇娇站在门口目送他的车驶出公馆,直到车尾灯消失在雨雾中,她才转身回屋。
她没有立刻去书房,而是先去了厨房。
“李妈,先生晚上大概几点回来?”她一边问,一边系上围裙。
李妈惊讶地看着她:“少奶奶,您这是……”
“我想给先生炖个汤。”娇娇从冰箱里取出食材,“山药排骨汤,润肺的。他最近抽烟有点多。”
她说得自然,仿佛这本就是妻子该做的事。李妈看着她熟练地处理食材,刀工利落,火候精准,完全不像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
“少奶奶手艺真好。”李妈由衷赞叹。
“在苏州时学的。”娇娇将排骨焯水,声音平静,“父亲生病那几年,都是我照顾。”
汤在砂锅里咕嘟咕嘟地炖着,香气渐渐弥漫开来。娇娇解下围裙,洗了手,这才慢悠悠地走上二楼。
书房的门果然没锁。
她推门进去,这次没有像上次那样惊慌。她径直走到书架前,抽出那本《半生缘》,然后坐到窗边的沙发上,真的开始看书。
雨声,书页翻动声,还有远处隐约的汽车喇叭声。时间一点点流逝。
当时钟指向下午三点时,娇娇合上书,站起身,像是坐久了想活动一下。她走到书架前,将书放回原处,手指不经意地划过旁边的几本书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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