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掌声不疾不徐,每一声都像是踩在人心脏的鼓点上,与周围血池冒泡的“咕嘟”声,形成一种诡异的和谐。
随着掌声,一道身影从广场尽头那片最浓郁的、仿佛亘古不化的黑暗中走了出来。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的距离都像是用尺子量过,分毫不差。他穿着一件暗紫色的宽大长袍,袍子上没有绣任何花纹,但那布料却像是有生命一般,随着他的走动,光影在上面流淌,隐约能看到无数张扭曲痛苦的人脸一闪而过。
他不像是个邪修,反倒像个养尊处优的世家贵族。面容清癯,肤色是常年不见日光的苍白,鼻梁上架着一副单片的水晶眼镜,镜片后的双眼狭长,透着一种学者般的、审视万物的冷静与漠然。他手里甚至还拿着一本厚重的、用某种兽皮包裹的书,指尖修长,骨节分明。
若非此地是尸山血海般的蚀魂深渊,任谁看到他,都会以为是哪家书院里醉心于故纸堆的先生。
此人,便是蚀魂殿主。
他停在血池边,与叶染和敖烬隔着一整个广场遥遥相望。他的目光先是在敖烬身上停留了一瞬,那双冷静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明的研究之色,仿佛在评估一件稀世的藏品。随后,他的视线便完全落在了叶染身上,那审视的意味更浓,甚至还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猎人看到完美猎物时的欣赏。
“本座还以为,能闯到这里来的,会是三头六臂的凶神。没想到,竟是如此风华绝代的一位仙子。”他的声音沙哑中带着磁性,不紧不慢,像是在吟诵一首古老的诗篇,“鄙地简陋,招待不周,还望仙子见谅。”
他微微欠身,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贵族礼节,那姿态,仿佛这里不是什么邪道魔窟,而是他举办雅集的私人庭院。
叶染看着他,没说话。
她只是偏了偏头,目光越过这位装模作样的殿主,看向他身后那片更深的黑暗。她能感觉到,柳如烟的气息,就像一只受惊的老鼠,正躲藏在那片黑暗的某个角落里,瑟瑟发抖。
“你的待客之道,就是让一条连牙都长不齐的看门狗,出来冲着客人乱吠?”叶染终于开口,声音清清淡淡,听不出喜怒。
蚀魂殿主脸上的笑容不变,他扶了扶鼻梁上的单片眼镜,镜片反射着穹顶晶体的暗红色光芒。
“仙子说笑了。那不过是本座一件失败的作品罢了,神魂与邪气未能完美融合,留下了太多无用的情绪,比如仇恨,比如嫉妒。”他侧过头,看了一眼被龙威禁锢在半空、依旧在徒劳挣扎的林薇薇,语气像个工匠在评价一件有瑕疵的陶器,“让它出来活动一下筋骨,本是想在贵客面前展示一下本座的些许手艺,不成想,竟是献丑了。”
他言语间,没有将林薇薇当成一个人,甚至连“她”这个字都懒得用,只用一个冰冷的“它”来指代。
林薇薇似乎听懂了这番话,她挣扎得更加剧烈,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那张一半清丽一半扭曲的脸上,怨毒与疯狂交织,最后都化作了更深沉的绝望。
她以为自己投靠了一个能帮她复仇的强大宗门,却不知,自己从始至终,都只是别人眼中一件可以随意摆弄和丢弃的“作品”。
叶染的目光,终于从那片黑暗收回,重新落在了林薇薇的身上。
她看着这个在半空中扭曲挣扎的女人,看着她那双一半怨毒、一半疯狂的眼睛,看着她那副被邪气侵蚀得不伦不类的身体。
叶染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有些异常。
那里面没有胜利者的炫耀,没有对敌人的嘲弄,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快意。
只有一种,很淡很淡的,类似于……悲悯的情绪。
是的,悲悯。
一个灭世魔尊,在看着一个企图杀死自己的仇人时,眼中流露出的,竟然是悲悯。
这是一种居高临下的、神明俯瞰蝼蚁般的悲悯。
“真可怜。”
叶染轻声开口,声音很轻,像是一声叹息。
她不是对林薇薇说的,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天道那个老东西,还真是喜欢废物利用。”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嘲弄。
“它把你塑造成一个善良、纯真、集万千气运于一身的‘天命之女’,让你以为整个世界都该围着你转。它告诉你,只要你按照剧本走,打怪、升级、收后宫,最后就能和你的清冷仙尊双宿双飞,成为三界佳话。”
“多美好的故事啊。”
“可剧本出了点小意外,你这个主角,就这么轻易地被挤到了一边。天道发现你没用了,便把你像一块擦脚布一样丢开。可它又觉得就这么丢了有点可惜,于是把你捡起来,塞给了这些躲在阴沟里的老鼠,让你变成他们的玩具,变成一条会咬人的狗,好歹还能发挥一点余热,给真正的‘变数’制造一点小麻烦。”
叶染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只是在平铺直叙一个她已经看透了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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