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没有底。
或者说,它的“底”,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存在。
叶染的下坠,更像是一种穿行。她穿过浓稠如墨汁的黑雾,穿过由无数怨念交织而成的、无形的哀嚎之墙。风在这里失去了形态,变成一种黏腻的、试图钻入骨髓的抚摸,每一寸肌肤都能感受到无数细碎的、绝望的呓语。
敖烬在她身侧,周身一尺之内,金色的龙威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所有污秽隔绝在外。那些扑上来的怨魂碎片,在接触到这层薄薄光晕的瞬间,便如暴露在烈日下的阴影,无声地蒸发,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他不喜欢这里。这里的每一粒尘埃,都散发着令龙族血脉本能厌恶的、属于阴沟与腐烂的气息。
可叶染似乎乐在其中。
她甚至收敛了护体的魔气,任由那些冰冷的、带着死意的气流拂过她的脸颊与发梢。她闭着眼,鼻尖微微耸动,那神情,不像是身处绝地,反倒像是在自家后花园里,品鉴着一场恰到好处的微雨。
“闻到了吗?”她忽然开口,声音在这死寂的下坠中显得格外清晰。
“腐烂的灵魂,未了的执念,还有……被强行催发、又因无法承载而崩坏的力量。这些东西混在一起,酿了至少几百年,才有了这种独特的、酸腐中带着一丝甜腻的‘陈香’。”
她睁开眼,看向敖烬,漆黑的眼眸里闪烁着一种近乎于美食家的、挑剔而又满意的光泽。“手艺很粗糙,火候也差了点,但胜在原料够多,堆砌出了几分气势。像个厨艺不精、却坐拥整个米仓的伙夫,胡乱做了一大锅发馊的饭。”
敖烬没有接话,只是周身的金色光晕又凝实了几分,将一缕试图绕过屏障、去触碰叶染裙角的黑气彻底碾碎。
不知下坠了多久,或许是一炷香,或许是一整天。当脚下终于传来踩到实地的触感时,四周的景象豁然开朗。
这里并非想象中的幽暗洞穴。
头顶之上,是一片广阔的、呈暗紫色的巨大晶体穹顶。那晶体仿佛是活的,内部有无数道暗红色的光芒在缓缓流淌,如同一张密布的血管网络,为这片地下世界提供着诡异而压抑的光源。
他们正站在一座巨大的、由某种不知名黑色岩石砌成的广场上。广场的地面上,刻画着一圈又一圈繁复而扭曲的符文,组成了一个巨大的阵法。阵法的中心,是一个深不见底的血池,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在其中缓缓冒着泡,散发出浓郁的腥甜气息。
广场的四周,矗立着一根根巨大的石柱,每一根石柱上,都用粗大的铁链锁着一些东西。
那曾经是人,或者妖。
如今,他们更像是一些被随意拼接起来的、失败的造物。有的身体上长出了三四条手臂,有的背后延伸出扭曲的骨翼,还有的整个头颅都变成了一团不断蠕动的肉瘤。他们中的大多数已经死去,身体干瘪地挂在铁链上,少数还活着的,则发出无意识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嘶吼。
他们的神魂,正被广场地面的大阵一丝丝地抽离,汇入中央的血池之中。
这里,是蚀魂殿的屠宰场,也是他们的工坊。
“倒是有几分魔域的影子,可惜,画虎不成反类犬。”叶染环顾四周,语气里带着几分意兴阑珊的评判。真正的魔域,是纯粹的毁灭与混沌,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法则,而这里,只有低劣的模仿和令人作呕的血腥。
他们的到来,并未引起任何骚动。整个广场安静得可怕,只有血池冒泡的“咕嘟”声,和石柱上那些“祭品”无意识的呻吟。
仿佛,他们只是两粒落入这锅污秽浓汤里的灰尘,无足轻重。
叶染也不急,她像是来参观的客人,缓步走向离她最近的一根石柱。石柱上锁着一个身形高大的妖修,他的胸膛被剖开,一颗跳动的心脏暴露在外,上面爬满了蠕动的黑色符虫,每一次跳动,心脏的颜色就黯淡一分。
“手法太粗暴了。”叶染摇了摇头,伸出一根手指,凌空在那妖修的心脏前划过,“这种低等的锁魂虫,只会污染原料。应该先用‘三尸脑神丹’锁住他的神智,再以‘化血魔针’刺入天灵,引出魂魄,这样得到的魂力才最精纯。”
她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师傅,在指点一个笨拙的学徒。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
一道凌厉的、裹挟着浓郁邪气的黑光,自广场深处的阴影中暴射而出,无声无息,直取叶染的后心。
这一击快得超出了寻常修士的反应极限,且角度刁钻,时机更是抓得恰到好处,正是在叶染分神点评的那一刻。
敖烬甚至没有回头。
他只是抬了抬眼皮。
那道足以洞穿山峦的黑光,在距离叶染后背还有三尺远的地方,骤然凝固。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绝对无法逾越的墙壁。紧接着,黑光寸寸碎裂,化作最纯粹的能量粒子,消散在空气中。
“啧。”阴影中,传来一声压抑着怒气与不甘的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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