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针落下的瞬间,红绣线突然绷直,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顺着影子扎进众人皮肉里。阿秀瞳孔骤缩,掌心的“恨”字炸开血花,她抄起桌上的剪刀就往达初心口刺——影子里的怨毒已钻进她的神智,认定是达初当年没救她娘。
“阿秀!”达初肩头的“怒”字同样发烫,狐火不受控制地燃向阿秀,却在触及她衣襟时猛地拐弯,燎断了她手腕上的线,“是线在骗你!你娘是自愿替你挡怨的!”
他这话戳中了阿秀最深的痛处。当年柳红绣的怨根初现时,阿秀娘为护女儿,主动让线缠上自己,临终前攥着阿秀的手说:“怨会骗人,但爱不会。”此刻被达初点破,阿秀的剪刀“哐当”落地,掌心的血字开始褪色。
小海腿上的“惧”字正往心脏爬,他盯着水面上柳红绣的笑脸,突然想起被线绣成布偶的王婶——那是看着他长大的人,总塞糖给他。恐惧瞬间化作戾气,他捡起斧头劈向塘面,水花溅起的瞬间,竟带着股焦糊味——他焦黑的胳膊在发烫,当年被火焰淬炼过的皮肉,竟能灼伤怨线。
“原来这胳膊不是废了!”小海疯了般挥斧砍线,每劈一下,焦黑的皮肤就裂开道血口,流出的血滴在红绣线上,线立刻蜷成一团,“柳红绣!你害了那么多人,凭什么笑!”
毛小方手背的“杀”字已渗进骨缝,斩妖剑在他手中嗡嗡作响,剑刃泛着嗜血的红光。他盯着水面上的柳红绣,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初见她时的模样——那时她还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姑娘,蹲在戏台后绣帕子,帕子上的鸳鸯歪歪扭扭,却透着股认真劲儿。
“你本不是恶鬼。”毛小方的声音压过线的嘶鸣,剑刃突然转向自己的影子,金光顺着剑穗注入地面,“是被负心人逼的,是被嚼舌根的人逼的,更是被这不肯放过你的怨根逼的!”
金光在塘边炸开,红绣线接触到光的瞬间,像被泼了硫酸,冒着白烟消融。水面上的柳红绣笑容一僵,影子里突然浮出个穿长衫的男人——是她的丈夫,正跪在地上,手里举着半块绣了一半的鸳鸯帕,帕子上沾着他的血。
“红绣,我错了。”男人的声音带着哭腔,“当年是我混账,可我后来去找你时,你坟头的草都齐腰了……我把帕子补完了,你看看……”
帕子在水面展开,上面的鸳鸯一只绣得精致,是柳红绣的手艺;另一只歪歪扭扭,针脚里还嵌着血丝,是她丈夫补的。红绣线突然剧烈扭动,像是在挣扎,又像是在哭。
“他每年都来给你扫墓,”毛小方的剑指向男人的影子,“临死前还攥着这帕子,说要跟你赔罪。你恨的人早就悔了,你缠着甘田镇,到底是在报复谁?”
柳红绣的影子开始扭曲,脸上的笑变成了哭。红绣线从众人身上退去,在水面上织出最后一幅画面:她穿着嫁衣,坐在镜前绣帕子,丈夫从身后抱住她,在她耳边说“绣好了就成亲”。画面消散时,线突然全部沉入塘底,塘水瞬间变得清澈,露出底下那具女尸——早已化作白骨,手里却死死攥着半块帕子,正是柳红绣的那一半。
阿秀的“恨”字彻底消失,掌心只留道浅疤;达初的“怒”字褪成淡红,像块胎记;小海的“惧”字随着焦黑皮肤的剥落,露出底下新生的嫩肉;毛小方手背的“杀”字,则被剑穗的朱砂染成鲜红,像是从未出现过。
塘边的芦苇荡里,红绣线最后一次亮起,化作只红蝶,在白骨上空盘旋三圈,然后冲向太阳,渐渐消散在晨光里。
三天后,甘田镇的人集体去了趟柳红绣的坟前。镇长带头给坟头添了土,王屠户婆娘的儿子烧了堆纸钱,李秀才念了段超度的经文。阿秀把她娘留下的那半块帕子,和柳红绣丈夫的帕子拼在一起,用红绳捆着,埋在了坟头。
毛小方站在远处,看着那座小小的坟茔,突然觉得肩上的剑轻了许多。他转头时,看见三个徒弟勾肩搭背往回走,小海在炫耀他新生的胳膊,达初在嘲笑阿秀补帕子的针脚歪,阿秀追着两人打,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吵闹和暖意。
道堂的门槛上,不知何时落了根红绣线,被晨露打湿,贴在木头上,像道浅浅的笑纹。
腐线
那根红绣线在门槛上贴了三天。
起初谁也没在意。达初用布擦了三次,指尖刚碰到线身,就像被针尖扎了下,泛起串红疹子。“邪门得很。”他甩着手指骂了句,转头就忘——毕竟甘田镇刚从红绣线的阴影里缓过来,谁会盯着根破线较劲。
第四天天没亮,阿秀去道堂扫地,刚推开木门,脚腕突然被什么东西缠了一下。低头看时,那根红绣线不知何时松了,像条细蛇似的缠在她脚踝上,线尾沾着的晨露滴在青砖上,晕开个暗红色的小点,闻着有股铁锈味。
“毛道长!”她吓得手里的扫帚都飞了,“线、线活了!”
毛小方从里屋出来时,红绣线已经顺着阿秀的裤腿爬了半尺,线身发亮,像涂了层油。他抽出桃木剑挑向线身,剑刃刚碰到线,“滋啦”一声冒起白烟,剑身上瞬间多了道焦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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