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发射架的晨光
晨光像融化的金子,顺着701发射架的钢铁骨骼流淌下来,把第三百级台阶上的沙砾照得透亮。苏清辞指尖捏着那枚银质徽章,背面的“3.7”刻痕里还嵌着细沙,是酒泉的风留下的印记。陆时砚站在她身后,手里捧着那台老式DOS电脑的主机,机箱上的锈迹在阳光下泛着红棕色,像沉淀了二十多年的时光。
“裁判组刚才发来消息,国际赛的最终评审会设在发射架下的观测坪。”陆时砚的声音里带着清晨的微哑,“他们想亲眼看看这枚徽章和星轨数据的关联。”
苏清辞把徽章别在胸前,金属凉意透过薄薄的衬衫传来,却奇异地让人安心。她低头看着观测塔墙上的字迹,“星轨偏移3.7°,待修正”这行字在晨光中舒展开来,像终于卸下了沉重的枷锁。“沈棠学姐当年写下‘待修正’,其实早就算出了修正方案,只是把答案藏在了时间里。”她伸手抚摸那些刻痕,指尖能摸到笔画边缘的磨损,“陈工每年来摩挲这行字,是不是在一遍遍确认,她的计算从未出错?”
“不止。”林薇抱着沈棠的笔记本跑上台阶,风吹起她的刘海,“你看笔记本最后一页,夹着张泛黄的便签,是陈工的字迹:‘第1825次核对,偏移值3.7000°,误差0.0001°’。”她把笔记本递过来,纸面边缘已经脆化,“1825次,正好是从2004年退休到他去世的天数。”
张萌跟在后面,手里提着个保温桶,蒸汽从桶口丝丝缕缕冒出来:“刚在食堂热的羊肉汤,陈工当年总说,酒泉的清晨得喝热汤才扛得住风。”她给每个人倒了一碗,“裁判组的人快到了,我们得把星轨数据整理成展示板,他们要现场核验参数。”
苏清辞接过汤碗,热气模糊了镜片,她摘下眼镜擦了擦,忽然发现远处的地平线上,太阳正一点点挣脱云层,把天空染成渐变的橘红。701发射架的阴影在沙地上慢慢缩短,像根正在倒计时的指针。
“展示板我来弄。”陆时砚把电脑主机放在台阶上,从背包里掏出便携式投影仪,“老式电脑的接口太旧,得用转接器连投影仪。沈棠学姐的程序里藏着动态星图,跑起来应该能直观看到偏移和修正的过程。”他蹲在地上调试线路,晨光落在他专注的侧脸,睫毛在鼻梁投下一小片阴影,“对了,苏清辞,你胸前的徽章……能不能借我用一下?投影时需要实物对照。”
苏清辞把徽章解下来递给他,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手背,两人都顿了一下,又迅速移开目光。
林薇正在笔记本上快速誊写关键参数:“1999年3月16日,探月卫星预定轨道与参宿四耀斑活跃期重叠,理论碰撞概率97.3%。沈棠学姐修正轨道偏移3.7°后,碰撞概率降至0.001%,同时预留0.8秒信号中断窗口,既避开耀斑,又不影响地面数据接收。”她忽然抬头笑了,“你看这修正公式,和我们之前学的轨道力学公式略有不同,多了个‘人为误差系数’,其实就是沈棠学姐偷偷加的‘安全余量’。”
“这才是真正的‘容错率’啊。”苏清辞感慨道,“不是冰冷的数字,是把人的安危、对同伴的在意都算进去的参数。”
说话间,远处传来车辆引擎声,裁判组的越野车卷起沙尘,停在观测坪边缘。为首的白胡子裁判走下来,目光先落在701发射架上,又转向他们手中的笔记本和投影仪,“听说你们找到了1999年轨道修正的原始记录?”
“是的,先生。”苏清辞上前一步,指着观测塔墙上的字迹,“这是沈棠工程师当年的现场记录,旁边还有陈哲工程师的补充计算。我们通过他们留下的程序,还原了修正前后的星轨对比。”
陆时砚此时已经调试好投影,按下启动键。老式电脑发出“吱呀”的运行声,投影仪把星图投在临时搭起的白布上:蓝色的理论轨道平稳延伸,红色的实际轨道在接近参宿四时突然弯折,形成一个漂亮的弧度,最终与蓝色轨道在安全区域汇合。当红色轨道弯折到3.7°时,布上突然亮起一个光点——是陆时砚把徽章放在了投影镜头前,徽章上的参宿四星图与星轨完美重合。
“这枚徽章是陈哲工程师藏在发射架台阶下的,编号3.7,与修正角度完全一致。”陆时砚解释道,“程序里的隐藏代码显示,这个角度是沈棠工程师根据参宿四的实时耀斑数据算出的,她没有写入正式报告,而是用这种方式留给陈工验证。”
白胡子裁判凑近屏幕,看着动态星图里的参数变化,又翻了翻沈棠的笔记本,忽然指着其中一页问:“这里写着‘阿哲说,星星也会怕孤单’,这和轨道修正有什么关联?”
苏清辞想起沈棠信里的话,轻声回答:“沈棠学姐认为,星轨的偏移不仅是物理计算,更包含着对同伴的牵挂。陈工总把危险留给自己,她就用计算为他留出安全区,像星星彼此照亮那样。”她指向发射架顶端,太阳已经完全升起,光芒正好落在最高的那根钢梁上,“就像这701发射架,看似冰冷的钢铁,其实藏着无数人的心血和约定,才得以屹立在戈壁上这么多年。”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