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秘辛
芒种的上海像个巨大的蒸笼,柏油路面被晒得发软,空气里飘着汽车尾气和梧桐叶的混合气味,让刚从茶林来的苏清辞有些喘不过气。她站在御茗轩的红木大门外,手里捏着那罐立夏尖,罐身的竹编被手心的汗浸得发潮。
陆时砚替她挡了挡头顶的烈日,声音压得很低:“进去后别冲动,沈砚秋说林婉柔最擅长激怒人,咱们先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他拽了拽她的袖口——那是件新做的茶绿色旗袍,苏曼卿特意让人送来的,说“见豪门太太得穿得像样些”,此刻旗袍的领口已经被汗浸湿了一小片。
推开御茗轩的门,一股冷冽的空调风夹杂着浓郁的茶香扑面而来。店里的装潢极尽奢华,紫檀木的博古架上摆着各种古董茶具,墙上挂着名家题的“茶中至尊”匾额,却透着股说不出的疏离,不像德水茶社的茶棚,暖得让人想赖着不走。
林婉柔坐在靠窗的梨花木桌旁,穿着件香槟色的真丝连衣裙,指尖夹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烟雾在她精致的妆容前缭绕。她抬眼瞥了苏清辞一眼,嘴角勾起抹嘲讽的笑:“苏小姐倒是比照片上清秀,就是这一身乡土气,怕是配不上我的御茗轩。”
苏清辞把茶罐往桌上一放,竹编与红木碰撞发出闷响:“林小姐找我来,不是为了评价我的穿着吧?”她直视着林婉柔的眼睛,“您说我们的茶掺了陈茶,可有证据?茶展的样品是我亲手封装的,每一包都有编号,随时可以去化验。”
“化验?”林婉柔轻嗤一声,弹了弹烟灰,“苏小姐怕是不知道,在上海,我说你的茶不好,它就好不了。”她朝身后的助理抬了抬下巴,“把那位品茶大师请来,让苏小姐听听,什么叫真正的好茶。”
被请进来的“大师”是个秃顶的老头,戴着副金丝眼镜,走路时背挺得笔直,却总忍不住往林婉柔那边瞟。他拿起沈砚秋茶行的样品茶,用镊子夹了点放进盖碗,动作夸张得像在表演。“这茶,”他呷了一口,眉头紧锁,“汤色浑浊,香气滞涩,分明是去年的陈茶混了新茶,骗骗外行人还行,想进御茗轩的门,差远了!”
陆时砚忽然笑了,从包里掏出个小瓷罐,里面是他今早从茶林摘的鲜叶:“大师既然这么懂茶,不如尝尝这个?”他把鲜叶往盖碗里一撒,冲进开水,“这是芒种当天的云雾尖,带着露水采的,您给品品,是不是也混了陈茶?”
鲜叶在热水里舒展,茶汤清得像山泉水,一股带着青草气的清香漫开来,连空调都压不住。大师的脸色变了变,端起盖碗的手有些抖,刚要说话,就被林婉柔打断:“装神弄鬼!乡下野茶也敢拿来现眼!”她猛地把盖碗往桌上一墩,茶水溅了苏清辞一身,“苏小姐,明人不说暗话,顾氏的酒店茶品项目,你让给我,之前的事我可以当没发生过,还能给你双倍的订单。”
苏清辞没管身上的茶渍,反而笑了:“林小姐费这么大劲,原来是为了这个。可您凭什么觉得,顾氏会选掺了陈茶的御茗轩,而不是我们德水茶社?”
“凭什么?”林婉柔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就凭我林家在上海的根基!顾明远那个毛头小子斗不过我的,他父亲病着,顾家迟早是我的囊中之物!”她忽然凑近苏清辞,声音压得像耳语,“你以为顾明远真的是帮你?他不过是想利用你的茶打响名声,等他站稳脚跟,第一个就会踢开你这个乡下丫头!”
“你胡说!”苏清辞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我胡说?”林婉柔从包里掏出张照片,拍在桌上,“看看这个——十年前,顾明远的母亲就是用你们德水茶社的名义,骗走了我父亲的茶山茶苗,害得我们林家差点破产!这笔账,我不光要跟顾家算,还要跟你们算!”
照片上是年轻时的顾母和一个陌生男人,站在片荒芜的茶山前,背景里隐约能看到“德水茶社”的木牌。苏清辞的心跳漏了一拍,这张照片和老先生那张旧照上的木牌一模一样,难道……
“不可能,”陆时砚拿起照片,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阿珍绝不会做这种事!”
“是不是她做的,问问顾明远不就知道了?”林婉柔笑得像只得意的猫,“他今天也会来,就在楼上等着呢,要不要我请他下来,大家当面说清楚?”
话音刚落,楼梯口就传来脚步声,顾明远扶着个面色憔悴的中年男人走下来,男人穿着病号服,手里还攥着个药瓶,正是顾老爷子。“婉柔,你太过分了!”顾明远的声音带着怒,“我父亲刚出院,你就把他骗到这来!”
顾老爷子摆了摆手,喘着气看向林婉柔:“十年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父亲,但跟德水茶社无关,是我……是我挪用了茶苗款去投资,赔光了才编了谎话。”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几张泛黄的借条,“这些年我一直在还钱,现在只剩最后一笔了,你别为难清辞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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