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新叶
惊蛰的雷来得突然,像天空炸了个响炮,把茶林里的积雪震得簌簌往下掉。苏清辞正蹲在育苗棚里查看茶籽,雷声吓得她手一抖,手里的小竹铲掉在陶盆边,惊得盆里刚冒头的嫩芽晃了晃,像个受了惊吓的孩子。
“别怕,”陆时砚从外面跑进来,手里拿着件厚外套,往她身上披,“阿珍说‘惊蛰的雷是催芽的令,雷声越响,茶苗长得越欢’,你看这芽头,刚才还蜷着呢,雷声一过,就舒展了半片叶。”
苏清辞凑近陶盆细看,果然,那株茶苗的芽尖微微张开,嫩得发绿的叶瓣上沾着点晶莹的水珠,像是被雷声惊出的泪。育苗棚里的一百盆茶籽,有大半都冒出了芽,矮矮的,怯生生的,却透着股倔强的活气。“张大爷的账本诚不欺我,”她笑着用指尖碰了碰嫩芽,凉丝丝的,“说惊蛰冒芽就真冒芽,比钟表还准。”
棚外的雨跟着雷声落下来,淅淅沥沥的,打在塑料布上“噼啪”响。陆时砚往育苗棚的角落里撒了把谷粒,说“惊蛰要喂虫,不然它们会啃茶苗”。果然,没过多久,就有几只灰褐色的小虫从土里钻出来,围着谷粒爬,像在赴一场春天的宴。
“沈砚秋的电话,说茶展的布展人员已经到上海了,”陆时砚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屏幕上还沾着点泥,“让我们后天出发,他在车站接。”他把手机揣回兜里,又往陶盆里浇了点雨水,“李叔说他会守着育苗棚,每小时浇一次水,保证错不了。”
苏清辞把绣好的最后一个茶包挂在样品架上,这个茶包上绣的是惊蛰的茶苗,芽尖顶着露珠,旁边还绣了只小小的虫,是她照着棚里的小虫绣的。“样品都备齐了,”她数了数茶包和茶饼,“三十个茶包,五块茶饼,还有周伯寄的腊梅花,沈砚秋说可以泡点腊梅茶当样品。”
陆时砚从活动室里搬出个藤编箱,开始往里面装样品。他垫了层软布在箱底,把茶饼一个个包好,茶包按颜色深浅排列,腊梅花用小陶罐装着,动作仔细得像在打包易碎的珍宝。“张婶烙的芝麻饼也带上,”他忽然想起什么,从灶台上拿起个油纸包,“路上饿了吃,比车站的包子干净。”
傍晚的雷声渐渐歇了,雨却没停,反而下得更绵了。王奶奶端着碗姜汤走进育苗棚,姜汤里飘着红糖和姜丝,暖香混着泥土的腥气,在棚里漫成一片温。“喝碗姜汤去去寒,”她把碗往苏清辞手里塞,“明远说上海比咱们这儿暖,可也别穿太少,春捂秋冻,没错的。”
苏清辞喝着姜汤,忽然听见棚外传来虫鸣声,细细碎碎的,像谁在低声说话。“是惊蛰的虫醒了,”陆时砚侧耳听了听,“张大爷说‘虫鸣起,茶芽肥’,今年的春茶肯定错不了。”他往育苗棚外指了指,“你看老茶树,是不是冒出新叶了?”
苏清辞跑到棚外,借着朦胧的雨光,果然看见老茶树的枝桠上,顶着些紫红的芽头,像嵌在枯枝上的宝石。她想起阿珍的手记里写的“老茶树的新叶要等惊蛰的雷,雷响过,芽才肯红着脸出来”,原来这老树也像个害羞的姑娘,要等雷声催才肯露面。
“明天去采点老茶树的新叶,”陆时砚站在她身边,雨丝打湿了他的睫毛,“炒一小罐,带去上海,让沈砚秋他们尝尝鲜。”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布袋,里面装着些晒干的茶籽壳,“李叔说把这个埋在老茶树根下,能驱虫,我这就去埋。”
苏清辞看着他蹲在老茶树下,小心翼翼地把茶籽壳埋进土里,雨丝落在他的发梢,像撒了把碎银。她忽然觉得,这惊蛰的雨,这初醒的虫,这冒芽的苗,还有身边这个认真的人,都是春天递来的信,说日子要热闹起来了。
晚上收拾行李时,苏清辞把周伯送的银茶刀放进背包,又把陆时砚绣着“砚”字的茶包塞进夹层。陆时砚在旁边打包样品,忽然从箱底翻出个红布包,打开来是件茶绿色的棉裙,是苏曼卿寄来的,说“上海的茶展要穿得素净些,配茶包正好”。
“这裙子……”陆时砚的声音有点不自然,“挺好看的。”
苏清辞的脸微微发烫,把棉裙叠好放进包里:“苏女士的手艺好,什么都好看。”
窗外的虫鸣声越来越密,像在唱一首关于春天的歌。苏清辞看着育苗棚里亮着的马灯,灯光透过塑料布,在雨里晕成一团暖黄。她知道,等她和陆时砚从上海回来,这些茶苗肯定又长高了不少,老茶树的新叶也能采了,而茶林的春天,才刚刚开始。
而那只被绣在茶包上的小虫,仿佛也随着惊蛰的雷声活了过来,在布上爬着,爬向一个满是茶香和希望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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