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的月光像融化的银,淌过茶林的枝桠,在院坝的青石板上织出张透明的网。苏清辞坐在老茶炉旁的竹凳上,手里捏着根苏绣针,针尖穿引着茶绿色的丝线,在碧色棉麻布上绣出片小小的茶芽。线轴滚落在脚边,缠出松松的圈,像谁没说完的话。
“这针脚比上次齐整多了,”陆时砚端着两碗绿豆汤从厨房出来,瓷碗边缘凝着细密的水珠,映着月光发亮。他把碗放在石桌上,弯腰捡起线轴,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像被月光烫了下,两人同时缩了手,“张婶说今晚的绿豆汤加了薄荷,解绣活的乏。”
苏清辞放下绣绷,端起绿豆汤喝了口,薄荷的凉混着豆沙的甜,顺着喉咙滑下去,把夏夜的燥气压下去大半。“茶包的样品绣得差不多了,”她指着石桌上摆着的十几个茶包,每个上面都绣着不同形态的茶芽,有的刚冒尖,有的展开两瓣叶,“苏曼卿女士说苏州绣坊能按这个样子批量做,下月初就能交货。”
陆时砚拿起个绣着半开茶芽的茶包,指尖抚过细密的针脚:“这个最好看,像你上次在茶林里采的那片。”他说的是上个月采的雨前茶,芽尖带着点淡紫,被苏清辞夹在炒茶手记里当书签,现在还带着股淡淡的香。
院坝外忽然传来脚步声,小胖举着个纸糊的灯笼跑进来,灯笼面画着牛郎织女,被风吹得晃晃悠悠,像要飞上天去。“清辞姐!李爷爷他们在巷口摆了供桌,让你去穿针乞巧呢!”他的灯笼照在墙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像贴在一起的剪影。
王奶奶跟在后面,手里捧着个红漆托盘,里面放着针、线、瓜果,还有块新蒸的巧果,形状像只小茶芽。“快去吧,”她把托盘往苏清辞手里塞,“阿珍当年七夕总说‘穿针要心诚,针脚才齐,就像炒茶要专心,火候才准’,你可得给咱们茶林争口气。”
巷口的老槐树下已经聚了不少人,供桌摆着七碗清水,水面上漂着薄荷叶,旁边放着十几根绣花针。顾明远和沈砚秋也在,两人正帮着挂灯笼,沈砚秋手里的灯笼画着茶林,是他特意让人画的,说“应景”。
“清辞来了,”沈砚秋冲她扬了扬手里的针,“敢不敢跟我比穿针?输了的要把新炒的秋茶分我一半。”
苏清辞刚要接话,陆时砚已经拿起根针:“我替她比。”他的手指修长,捏着银针的样子很稳,月光落在他手背上,把青筋映得像茶树枝。
穿针乞巧的规矩是把针轻放在水面,针能浮着就算“得巧”。沈砚秋的针刚放下去就沉了,引得众人笑他“心不诚”;陆时砚的针却稳稳地漂在薄荷叶旁,针尾的银珠在月光下闪了闪,像颗小星星。
“算你厉害,”沈砚秋拍了拍他的肩,“秋茶分你一半总行了吧?”
陆时砚没说话,只是把漂着针的碗往苏清辞面前推了推,眼里的光比月光还亮。苏清辞看着那根针,忽然想起阿珍的绣样里夹着的纸条:“七夕的针要对着月亮穿,穿过去的线能引着相思走,走到心里想去的地方。”
供桌旁的孩子们开始唱乞巧歌,调子软软糯糯的:“七夕夜,月光光,穿花针,乞巧娘……”苏清辞跟着哼了两句,忽然听见沈砚秋和顾明远在说悄悄话,提到了“苏州”“周银匠”“女儿”几个词,心猛地提了起来。
“你们在说什么?”她走过去,手里还捏着那根漂在水上的针。
沈砚秋的表情有点不自然:“没什么,说苏曼卿女士回苏州了,让她帮忙打听下周银匠的事……”
“不用了,”苏清辞打断他,把针从水里捞出来,擦干了放进荷包,“找不找得到都一样,我现在挺好的。”
陆时砚忽然开口:“张大爷说‘有些事就像茶芽,到了时候自然会冒头,急着扒土反而会伤根’,咱们先管好茶包的事,别的慢慢来。”
顾明远点了点头:“他说得对,我已经让苏州分公司的人留意了,有消息会告诉我们。”他从包里拿出个锦盒,“这是苏女士让我转交的,说给茶包当配饰。”
锦盒里是些银质的小茶芽,和苏清辞的银锁一样,带着周银匠特有的錾刻纹路。“她说这是周老板的存货,当年没来得及卖,她收着做个念想,”顾明远把锦盒递给她,“配在茶包上,也算给老手艺留个影。”
苏清辞捏起个银茶芽,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忽然觉得这小小的银饰像座桥,一头连着过去,一头牵着现在。阿珍的绣样,周银匠的手艺,苏曼卿的绣线,还有陆时砚漂在水面的针,都在这七夕的月光里,慢慢织成了一张温暖的网。
回到活动室时,孩子们的歌声已经远了,院坝里只剩下她和陆时砚。老茶炉里的炭火还没熄,偶尔“噼啪”响一声,把两人的影子晃得轻轻动。苏清辞拿起没绣完的茶包,想继续绣,却被陆时砚按住了手。
“别绣了,”他的声音很低,像怕被月光听去,“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张大爷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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