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家族宴
秋分的太阳像块温润的玉,斜斜地挂在天上,把活动室院坝里的石磨照得发亮。陆时砚正推着石磨碾茶籽,黑褐色的茶籽在磨盘里被碾成粉,混着淡淡的油香,在风里缠成暖融融的雾。苏清辞蹲在旁边,往磨眼里添着茶籽,指尖沾着褐色的粉末,像涂了层天然的颜料。
“慢点推,”她笑着说,“张大爷的账本里写着‘碾茶籽得匀着劲,太急了出油少,阿珍说就像揉面,得慢慢来才劲道’。”
她想起那页插画——张大爷推着石磨,阿珍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手里捧着个粗瓷碗,正往磨眼里撒茶籽,画旁写着“秋分碾茶籽,油香飘满巷,阿珍说要多榨点,给清辞炸糖糕,让她冬天不怕冷”。
“已经出油了,”陆时砚低头看了眼磨盘下的油槽,清亮的茶籽油正顺着槽口往下滴,在陶盆里积成小小的金潭,“王奶奶说这油得沉淀三天,才能用来炒菜,不然会有渣子。”
正说着,巷口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不是顾老爷子那辆宾利,而是辆更显稳重的黑色迈巴赫,车身上落着层薄薄的秋尘,像刚跑了远路。车窗降下,露出张陌生的脸,约莫四十多岁,穿着定制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眼神里带着审视的锐利。
“请问苏清辞小姐在吗?”男人的声音透过车窗传来,带着股商场上的干练,“我是顾氏集团的副总顾明远,奉老爷子的命来接您。”
苏清辞愣了下,顾明远?她在顾氏集团的资料里见过这个名字,是顾老爷子的长孙,主抓集团的地产板块,据说行事雷厉风行,一直不太赞成顾老爷子把股份给她。
陆时砚停下石磨,挡在苏清辞身前,磨盘上的茶籽粉被风吹得扬起细尘:“有什么事?”
顾明远推开车门,皮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笃笃”声,他没看陆时砚,目光径直落在苏清辞身上,像在评估一件商品:“老爷子说今晚在顾园办家宴,让您务必过去。家族里的长辈都想见见您,顺便聊聊茶社和顾氏合作的事。”
“家宴?”苏清辞皱眉,“我和顾家的长辈不熟,就不去了吧。”
“这恐怕由不得你,”顾明远的嘴角扯出个公式化的笑,“老爷子说了,您现在是顾氏的股东,参加家族宴是应尽的义务。而且……”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院坝里的石磨和茶籽,“有些关于‘云雾尖’商标授权的事,必须当面谈。”
王奶奶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块刚炸好的糖糕,金黄的糖糕上还冒着热气。“谁啊这是?”她把糖糕往苏清辞手里塞,“清辞不去,要去你们自己去!我们不稀罕你们的家宴!”
顾明远的目光在王奶奶身上停留了几秒,带着不易察觉的轻视:“老太太,这是顾家的家事,外人就别掺和了。”
“我是外人?”王奶奶气得手发抖,糖糕差点掉在地上,“当年阿珍怀着清辞,是我守在产房外三天三夜!老张走的时候,是我给穿的寿衣!你说我是外人?”
陆时砚把苏清辞往身后拉了拉,声音沉了沉:“我们会去,但不是因为你的威胁。”他看向顾明远,“告诉顾老爷子,我们准时到。”
顾明远显然没料到他会答应得这么痛快,愣了下才点头:“晚上六点,我派车来接。”他转身钻进迈巴赫,引擎轰鸣着驶离,车后扬起的尘土落在刚碾好的茶籽粉上,像撒了层灰。
“不能去啊!”王奶奶拉住苏清辞的手,“顾家那些人眼高于顶,肯定会欺负你!”
“放心吧王奶奶,”苏清辞拍了拍她的手背,把糖糕塞进嘴里,甜香混着油香在舌尖散开,“我带着张大爷的账本和阿珍的遗嘱去,他们不敢怎么样。再说,还有陆时砚陪我呢。”
陆时砚把磨盘下的陶盆端起来,茶籽油在盆里泛着金辉:“我去把油倒进油罐里沉淀,你去换件衣服,王奶奶说阿珍有件藏青色的旗袍,改改你能穿。”
傍晚六点,顾明远的车准时停在巷口。苏清辞穿着那件改好的旗袍,藏青色的缎面上绣着暗纹的茶芽,是阿珍当年亲手绣的。陆时砚穿了件深灰色的西装,是李叔托人在裁缝铺做的,袖口别着苏清辞用茶梗编的小茶芽,像枚别致的袖扣。
顾园的晚宴设在后花园的露台上,水晶灯的光芒透过葡萄藤的枝叶洒下来,在餐桌上织成张碎金的网。长条餐桌旁坐着七八个人,都是顾家的核心成员,顾老爷子坐在主位,沈奶奶陪在他身边,看到苏清辞进来,沈奶奶连忙招手:“清辞丫头,过来坐我旁边。”
顾明远坐在顾老爷子左手边,他旁边是个打扮时髦的女人,据说是他的妻子,正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苏清辞的旗袍,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嘲讽。
“这位就是苏小姐吧?”女人端起红酒杯,指甲上的蔻丹红得刺眼,“常听明远提起,说您很会炒茶?真是了不起,现在的年轻人还会这个的可不多了。”这话听着像夸奖,却透着股居高临下的傲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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