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信仰， 第132章 芒种的麦香与暗流

芒种的太阳像团烧红的烙铁，把天空烤得发白，连风都带着股灼人的热气，卷着麦浪的腥香扑进活动室的窗棂。院坝里的打谷场上，新割的麦子堆成座小山，金黄的麦穗在阳光下闪着油光，李叔正挥舞着连枷打麦，“砰砰”的声响混着蝉鸣，像支粗粝的夏曲。

苏清辞蹲在麦堆旁，手里攥着束麦穗，指尖搓着饱满的麦粒，麦壳簌簌落在蓝布衫上，像撒了层碎金。陆时砚扛着个竹筐从外面回来，筐里装着刚摘的青杏，酸香混着汗水的咸，在热气里缠成黏糊糊的雾。“别搓了，”他把竹筐往石桌上一放，伸手替她拂去肩上的麦壳，指尖的温度烫得她缩了缩脖子，“阿珍说，芒种的麦粒得晒足三天太阳，脱壳才够干脆，急不得。”

苏清辞把搓好的麦粒放进粗瓷碗，麦粒在碗里滚来滚去，像群调皮的金珠子。“张大爷当年也这样打麦吗？”她想起账本里的插画——张大爷赤着膊挥舞连枷，麦糠在他周围飞成黄雾，阿珍站在麦堆旁撑着竹筛，筛出的麦粒落在布单上，像场金色的雨，旁边写着“芒种打麦忙，阿珍的筛子摇得欢，我的连枷抡得响”。

“比这卖力多了，”陆时砚拿起颗青杏，用袖子擦了擦递过去，“王奶奶说，有年芒种遇着连阴雨，麦子在地里快发芽了，老张带着街坊们连夜抢收，三天三夜没合眼，最后累得在麦堆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把镰刀。阿珍就坐在他旁边，给他扇了半夜蒲扇，说‘让他多睡会儿，梦里都是麦香’。”

正说着，巷口突然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不是顾家那几辆张扬的豪车，而是辆低调的黑色奥迪，车窗贴着深色膜，看不清里面的人。车停在打谷场边缘，轮胎碾过麦糠发出“沙沙”声，惊得正在啄食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

车门打开，下来个穿灰色西装的男人，戴着金丝眼镜，手里拎着个牛皮公文包，看起来像个律师。他没走近，只是站在车旁朝这边张望，目光在活动室的老屋顶和打谷场上扫来扫去，像在评估什么。

“又是顾家的人？”小胖举着个麦秸编的小蚂蚱跑过来，蚂蚱的腿被他捏得歪歪扭扭，“李爷爷说他们像苍蝇，总围着咱们转！”

王奶奶从屋里端出盆井水湃的西瓜，红瓤黑籽在青瓷盆里格外诱人，她把西瓜往石桌上一放，拿起刀“咔嚓”切成两半，甜汁顺着刀缝流下来，在桌上积成小小的红潭。“别理他们，”她往苏清辞手里塞了块瓜，“吃口瓜降降温，顾家再折腾，也抢不走咱们的麦香。”

那男人却走了过来，皮鞋踩在麦糠上发出“咯吱”声，与周围的打谷声格格不入。“请问是苏清辞小姐吗？”他推了推眼镜，声音带着股公式化的冷静，“我是顾氏集团的法务代表，姓周。有些关于土地租赁的后续事宜，想和您谈谈。”

陆时砚往前站了半步，把苏清辞挡在身后，青杏的酸香从他身上漫过来，混着淡淡的敌意。“合同已经签了，还有什么好谈的？”

周律师从公文包里掏出份文件，递过来时指尖微微泛白：“是关于‘云雾尖’茶树的知识产权。顾老爷子认为，张老先生当年改良茶树时，使用了顾家的原始茶种，因此‘云雾尖’的品种权应归顾家所有。我们希望您能签署放弃声明，否则——”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打谷场旁的茶林，“我们将通过法律途径追回这些年的收益。”

这话像块冰扔进滚油里，李叔手里的连枷“哐当”掉在地上，麦糠溅了他一裤腿。“胡说八道！”他指着周律师的鼻子骂，“当年是顾家求着老张改良茶种，说‘改好了分他三成收益’，现在倒好，想把功劳全抢过去！”

苏清辞接过文件，指尖捏着纸页的边缘，纸面被汗水浸得发皱。文件里罗列着所谓的“证据”——几十年前顾家购买原始茶种的发票，还有张模糊的照片，据说是张大爷当年领取茶种的记录。

“这些都是假的，”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却努力保持镇定，“张大爷的账本里写得清清楚楚，他是用后山的野茶种和顾家的茶种杂交，才培育出‘云雾尖’，而且顾家当年承诺过，品种权归张大爷所有，每年的收益分成就是证明。”

周律师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刺眼的阳光：“账本属于单方面记录，不能作为法律依据。顾老爷子说了，只要您签署声明，顾家可以补偿您一笔钱，足够您在别处买栋不错的房子。”

“我们不稀罕！”王奶奶把西瓜皮往地上一摔，红瓤溅了周律师一皮鞋，“这茶林是老张的命根子，你让他活过来签！”

陆时砚从屋里拿出张大爷的账本，翻到记录茶种改良的那页，举到周律师面前：“这里有顾家李管事的签名，写着‘云雾尖品种归张德水所有，顾家仅享有优先收购权’。你自己看！”

周律师的目光在签名上停留了几秒，脸色微变，却依旧嘴硬：“这签名的真实性有待考证。给您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我们会正式提起诉讼。”他收起文件，转身钻进奥迪，引擎轰鸣着驶离，车后扬起的麦糠像条黄色的尾巴，扫过刚晒好的麦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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