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旧酿
寒露这天,雾气比往常更重,像一层厚厚的牛乳,把整个巷子都裹了起来。活动室后院的老井边,青苔上凝结着细小的白霜,踩上去咯吱作响。苏清辞蹲在井台边,手里捧着个粗陶碗,正小心翼翼地接从井壁上滴落的露水,碗沿已经沾了圈白蒙蒙的霜粒。
“慢点接,别洒了。”陆时砚站在她身后,手里拎着个竹篮,里面放着几个空酒瓶,瓶身上积着薄薄一层灰,是去年寒露封存的桂花酒,“李叔说,寒露的露水最干净,用来兑酒,能去燥气。”
苏清辞点点头,指尖不小心碰到井壁,冰凉的触感让她瑟缩了一下。井壁上的霜花像碎玻璃,在微弱的晨光里闪着冷光。“张大爷以前也这样接露水吗?”她想起账本里的话,张大爷总爱在寒露这天早起,说“露水是天的眼泪,藏着一年的精气”。
“何止,”陆时砚笑了笑,弯腰帮她扶稳碗沿,“他还说,接露水得用粗陶碗,瓷碗太滑,存不住灵气。你看这碗,还是他当年用的呢。”他指了指碗底的小缺口,“上次被小胖撞掉在井台上磕的,他心疼了好几天。”
正说着,小胖抱着个布包从雾里钻出来,头发上挂着霜珠,像个小雪人。“苏姐姐!陆哥哥!李爷爷让我把这个给你们!”他把布包往井台上一放,解开绳子,里面露出个油纸包,打开一看,是几块切成方块的重阳糕,还冒着热气,糯米的香混着桂花的甜,在雾里漫开来,“李爷爷说,寒露吃糕,步步登高!”
苏清辞接过一块,咬了一小口,软糯的米糕里夹着细碎的桂花,甜香在舌尖化开,驱散了指尖的凉意。“真好吃,李爷爷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那是!”小胖得意地扬起下巴,“李爷爷说,这糕里加了新磨的米粉,是用咱们晒的新稻子磨的,比去年的更细呢!”他忽然指着井绳,“你们看,井绳上都结霜了!”
井绳是根粗麻绳,常年泡在井水里,此刻果然裹着层白霜,像条冻僵的蛇。苏清辞顺着井绳往下看,井水黑漆漆的,倒映着井口的天光,像块巨大的墨玉。“张大爷以前会不会在井里藏东西啊?”她想起上次在粮仓找到的字条,心里有点痒痒的。
陆时砚拎起井绳晃了晃,绳子带着霜粒簌簌落下。“还真藏过,”他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王奶奶说,有年寒露,他把给阿珍的银镯子藏在井底下的石缝里,结果忘了,第二年打水时才发现,镯子上都长了绿锈,阿珍还哭了鼻子呢。”
“真的假的?”苏清辞眼睛亮了,“那绿锈擦掉了吗?”
“当然擦掉了,”陆时砚笑着说,“张大爷用细砂纸磨了整整一下午,磨得亮晶晶的,阿珍才笑了。后来她总说,那镯子带着井水的凉,夏天戴最舒服。”
雾渐渐淡了些,能看到远处的竹林了。竹林边的石桌上,摆着几个陶罐,是李叔提前准备好的。王奶奶端着个木盆走过来,盆里是刚摘的野菊花,黄灿灿的,沾着霜珠,看着就精神。“快来帮忙摘花,”她把木盆放在石桌上,“晾好了塞进酒坛,明年开春就能喝了。”
苏清辞捏起一朵野菊花,花瓣冰凉,带着点清苦的香。“这花要晒多久啊?”
“不用晒太干,”王奶奶摘着花蒂,“半干就行,太干了香味就跑了。阿珍以前总说,野菊花的苦,能衬得酒香更甜。”她指了指陶罐,“这些坛子都是老张腌咸菜用的,洗干净了正好装酒。”
陶罐上还留着淡淡的盐渍,苏清辞摸着坛口的纹路,忽然发现有个坛子的内侧刻着个“珍”字,刻得歪歪扭扭的,像小孩子的笔迹。“王奶奶,这是阿珍刻的吗?”
王奶奶凑过来看了看,笑了:“可不是嘛,那年她才八岁,非要学老张刻字,结果把坛子刻漏了个小洞,后来老张用糯米浆混着石灰补好了,说‘留着吧,等她长大了看’。”
李叔背着个竹篓从雾里走来,篓子里装着些枯枝,是用来引火的。“水烧开了吗?该烫坛子了。”他把枯枝堆在灶边,“老张以前烫坛子,非要用井水,说‘井水冷,烫出来的坛子不裂’。”
陆时砚拎起水桶往灶房走,井水晃出细碎的霜花。“我去烧水,你们把花摘干净点,别带叶子。”
小胖蹲在石桌边,拿着朵野菊花往鼻子上凑,被呛得打了个喷嚏。“阿嚏!这花好冲啊!”
王奶奶笑着拍了他一下:“傻孩子,野菊花就是这样,看着好看,闻着呛人,泡在酒里才香呢。”她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老张还在酒里泡过枸杞,说给阿珍补身体,结果阿珍嫌颜色不好看,偷偷倒了半坛,被老张追着打了半条街。”
苏清辞想象着那个画面,忍不住笑了。阳光终于穿透雾气,照在石桌上,野菊花上的霜粒化了,变成小小的水珠,像撒了把碎钻。她把摘好的菊花放进陶罐,忽然发现罐底有个小布包,用红绳系着。
“王奶奶,这里面是什么?”她小心翼翼地把布包拽出来,布是粗麻布,已经有点褪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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