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的天,太阳毒得不像话。
林思彤站在文创园门口,热浪劈头盖脸扑过来,胃里猛地一抽。这鬼天气,闷得胸口发堵,连喘气都费劲。她下意识抬手按胃,指尖隔着香槟色裙料,能摸见皮肤底下发烫的温度。
这裙子是薇薇挑的,说是伴娘裙,宽松得没个样子。腰上堆着褶子,活脱脱给孕妇量身定做的。方才在洗手间照镜子,侧身时小腹确实鼓了点,像揣着个没吹满气的气球。
还好,不显怀。至少穿着衣服,没人能看出来这肚子里藏着颗定时炸弹。
“林总,车到了。”助理在门外喊。
“今天别叫我林总,”她拉开门,声音哑得厉害,“叫姐。”
老厂房改的园子,红砖墙爬满青苔,潮腥气混着花香往鼻腔里钻,有点呛人。
来的人不多,稀稀拉拉坐了几十个。没那些乱七八糟的流程,也没请司仪,就搭了个矮矮的小台子,拉了几条皱巴巴的彩带。薇薇就站在台上,正跟花艺师掰扯捧花该摆哪儿。
看见她,薇薇眼睛一下子亮了,提着婚纱就往这边跑。那身婚纱简谱得过分,连拖尾都没有,跑起来轻快得像没结婚的姑娘。
“思彤!”薇薇一把抱住她,身上的栀子花香直冲天灵盖。
林思彤被勒得喘不上气,刚想推她,脑子里忽然嗡的一声。
心灵共鸣开了。
一股子热流猛地窜上来,是纯粹到晃眼的高兴,像三伏天灌下冰镇汽水,透心凉,还冒着细密的泡。这劲儿太冲,冲得她脑袋发晕。
“行了行了,妆要花了。”她扒拉开薇薇的手,上下打量,“美,真真美。陈默那小子,上辈子是拯救银河系了吧?”
薇薇脸一红,刚要开口,陈默就走过来了。
四十好几的人,架着细边眼镜,穿浅灰西装,领带都没系规整,看着像个温吞的教书先生。他手旁拽着个半大孩子,小家伙死死攥着他裤腿,眼神怯生生的,头埋得低低的。
“这是我老公陈默,这是他儿子陈宇。”薇薇介绍完,蹲下去哄孩子,“小宇,叫阿姨。”
孩子蚊子哼哼似的应了一声,细得快听不见。
林思彤点点头,手抬起来想摸孩子的头,伸到半路又缩回去,插进了衣兜里。
仪式开始得莫名其妙。
就在那面爬满绿植的墙根前,连个证婚的人都没有。陈默那个留长头发的诗人朋友,捏着张纸,念了一通谁也听不懂的诗,调子抑扬顿挫,听得人犯困。
接着是陈默说话。
他扶了扶眼镜,目光落在薇薇身上,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飘到全场每个人耳朵里:“薇薇,我这人嘴笨,不会说话。但自从你来了,我设计的房子,都有了窗户。谢谢你。”
林思彤在旁边听着,差点没笑出声。这什么破比喻。
可薇薇哭了,眼泪砸在婚纱领口,晕开一小片湿痕。
轮到薇薇说,她吸着鼻子,眼睛红得像兔子:“陈默,遇见你之前,我以为我这辈子就那样混过去了。谢谢你让我知道,老娘就算四十了,也能被人当个宝疼。”
底下人哄堂大笑,林思彤也跟着笑,眼角却莫名发涩,有点潮乎乎的。
她忽然想起自己二十岁那会儿。
县城的小酒店里,顾衍那个王八蛋,手抖得连戒指都戴不上。那时候她傻乎乎以为那就是幸福,现在回头想,那压根就是个笑话的开头。
抛捧花的时候,薇薇这丫头明显使坏。
她背对着众人,喊完三二一,猛地回头,手腕轻轻一抖——
那束白花不偏不倚,结结实实砸在林思彤怀里。
“嗷!思彤接住了!”薇薇拍手大叫。
林思彤抱着那捧铃兰,手足无措,花瓣蹭得手心发痒。
薇薇挤到她跟前,趁人不注意,凑到她耳边,吐气如兰:“思彤,该为自己活了。”
林思彤浑身一激灵,像被针扎了下。
薇薇往后退了一步,看着她的眼神亮得吓人:“别总硬撑着当女超人。软一点,自私一点,没人会骂你。”
说完,她转身就跑,裙摆飞扬着,带起一阵花香。
林思彤抱着花站在原地,阳光刺得眼睛生疼。铃兰那股清冷的香味钻进鼻子,忽然就想起很久以前,妈妈还在的时候,窗台上也摆过这么一盆,开得素素净净。
为自己活?
这四个字像把钝锤子,一下一下砸在心口,闷疼闷疼的。
婚礼是自助餐。
林思彤端了杯橙汁,溜到角落里。孕期就这毛病,人一多就犯恶心,胃里翻江倒海的。她找了把铁椅子坐下,椅面硌得屁股生疼。
那个叫陈宇的男孩,不知道啥时候蹭过来了,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手里捏着块奶油蛋糕,小口小口啃着。
“阿姨,你咋不吃?”男孩抬头问,声音脆脆的。
“阿姨胃疼。”她实话实说。
男孩点点头,自己又咬了一大口蛋糕,奶油沾得嘴角都是。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小声说:“阿姨,我一开始特别讨厌薇薇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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